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不过就是平平无常的十个字,经由诗人这么一番编排,读了之后,还真是……有了别样的心境。想到这里,白郁兀自笑了笑,旋即夹紧马腹,感受着耳边寒凉的春风,将马蹄印留在身后,自林间而过,赶在天黑之前快马回城,为母亲庆生。
西北的春,虽然有些迟,但终究还是会来的!
……
就在全府上上下下为王妃庆生时,突然传来了一道圣旨。
原来,是皇上特意让人送了礼物前来雍州,替王妃祝寿,顺便嘉奖端王统领西北大军有方。还借着此次机会,格外开恩,准许端王及其家眷,回宫参加岁末的宫宴。
一时间,大家心里都拿不定主意这道圣旨的背后是否有何深意!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但皇上如今这般不远万里传旨到雍州,当真是嘉奖整个端王府吗?那为何又要将西北的军务分了部分去西卫府?
端王想不出头绪,于是和王妃交换了眼神,二人接着便起身来领旨谢恩。
听闻圣旨传来,白郁心里想的却是别的。
白郁猜想,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加上听闻后宫中最近新添了几位美人,还都是写名门高官之后,想来应该是白景齐他新帝继位,大权未稳,想要笼络朝中大臣以及这些皇叔们的势力。
白郁一直都是站在平西校尉的身份上来考量圣意,揣测白景齐的心思,遂将那年宫中明月轩一事抛诸脑后,未曾往其它方面想过。
相思相见知何日?
得知端王领旨谢恩,皇帝的嘴角久久才勾勒出一丝微笑。
想着今年岁末便可见到白郁,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眼底泛出喜悦,连带着声音也染了几分温度,不似往日那般清冷。
等到人已经退下了,侍立在一旁的冯姑姑估摸着皇上此时心情不错,便借着给皇帝杯中续茶的机会,在一旁说道:“王爷既已领旨谢恩,想必岁末时,便会带着郡主一同进宫。上次见着郡主,还是……都是前年了。陛下何不趁着这次郡主回宫,与她好好解释一番?郡主虽然性子是急了些,但也是心思单纯、爱憎分明之人。想来,郡主会理解陛下的。”
皇帝的嘴唇刚一触及茶水,便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眼中带着明灭的光芒,话语中带着几分怅惘,对冯姑姑道:“只怕是早就迟了。再说了,我既是想着她、念着她、心中欢喜着她,自是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我只希望她也是和从前一样,对我是真的喜欢,而不是参杂着别的情绪。更何况,我自是心甘情愿,便不想让她得知后心里有负担。”
闻言,一旁的冯姑姑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心疼和惋惜。
皇帝突然问道:“后宫中那几名女子近来可有何异常?”
冯姑姑低首回答道:“回皇上,那几位美人自从进了宫,都还算安分,并未生事。”
皇帝放下手中奏折,想了想,问道:“其中可是有一位林美人?”
冯姑姑听闻,回答道:“正是,据宗正处载录,确有一位林美人,而且这林美人还是前豫章太守林大人之女,在入宫的几名美人中,样貌最是出众。”
皇帝的语气已经变得一如往日那般清冷,说道:“既是如此,便晋封这位林美人为‘惠妃’,这就吩咐下去。”
冯姑姑不解,心中困惑:皇上心中既是念着郡主,况且皇上分明就未曾见过那林美人,怎的这么快就封了‘惠妃’了?难道就不怕郡主知道后,心中对皇上的误会越来越深?
即便是冯姑姑心中疑惑,也不敢违命。
下午,册封的旨意便传到了那位林美人宫中。
原以为皇上既已下旨封了那林美人‘惠妃’,今日便会去她宫里。却不想,皇上仍是和之前一样,处理完政事就转身去了离他寝宫最近的明月轩。
自登基后,皇上时常会来这明月轩。
每次来明月轩,他都只让随行的宫人留在外面,即便是身边最亲近信任的许侍卫和冯姑姑,也从未能踏进过这明月轩半步。
以前这里,其实并不叫‘明月轩’。叫‘明月轩’,都是后来的事儿了。
大约是是皇上登基那会儿,又或者是当年皇上刚成为太子不久,才让人把这里重新修葺,改叫‘明月轩’的。
前前后后不过也才几年光景,就连冯姑姑这位宫里的老人,也就不请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只记得,皇上他心里的人从来都没变过。就如这明月轩,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只要还有人愿意记起、愿意回来,就最好了!
皇上小时候,也就是白珣兄妹二人刚入宫的那几年,那时的五皇子调皮顽劣,总爱捉弄白郁,时常趁着白珣不在,就往白郁的案桌上、或者是凳子下放些小青蛙、小老鼠一类的来吓唬她。
后来五皇子这些没什么用,他自己甚至还因此被白郁暴打了一顿,就一直咽不下这口气,憋着大招来捉弄白郁。
有一次,五皇子不知道从哪里捉了一条小蛇来,把它偷偷放到了白郁的脚边,想要试一试她究竟有什么是怕的。
等到白郁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便只见那条小蛇已经缠着她的脚腕,正张牙舞爪地朝着她吐杏子。
一直以来都天不怕地不怕的白郁,当时直接被吓哭了。哭声之大,几乎是响彻了整个崇文馆。就连当时缠在她脚腕的那条小蛇,仿佛都像是被她那哭声给吓着了,原本还很安静,此刻已被吓得开始乱动。
它这一动,更是让白郁越发害怕,连带着哭声不止不说,还越来越大。
当时白珣因为生病的缘故,没有来崇文馆,而是留在王府养病。
崇文馆力的其他人又大多因着五皇子的关系,不敢和白郁走得太近。见她一小姑娘像是真的被吓得不轻,哭声这么大,大家只是围着,都不曾出手帮忙。
于是只有白景齐一人过去,抓住了缠在她脚腕的那条小蛇,从她腿上拿开,然后干净利落地扔向了窗外的草丛。
蛇被捉走之后,白郁的哭声才渐渐变小,一双大大的泪眼看着白景齐,一边啜泣一边对着白景齐说道:“你……以后要是……要是被人欺负了,我……我……也会帮你的!”
小孩子的眼中自是纯真烂漫:你帮了我,那就是站在我这边的,自然就是朋友了。你以后要是被人欺负了,我也会帮你。
白景齐当时并没有把这话当真,不过是见她被五皇子吓哭了,加上他自己也不大喜欢五皇子。至于为什么不喜欢五皇子,可能主要是因为五皇子那骄纵任性小霸王一样的存在。而且这白郁兄妹二人也没招惹过自己,所以就帮了。
小孩子的心思比较单纯,做事情之前不会像大人一样有许多的考量。所以,只要自己愿意,帮了就帮了,没有太多的原因和理由。
经此一事,心思单纯的白郁,自然而然就把白景齐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并且经常从宫外带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给他。
在小白郁眼中,认为白景齐和自己、和哥哥一样,自然是喜欢那些东西的。
白景齐一开始对那些个小玩意儿并不感兴趣,也不大喜欢。但想到这白郁也是真心拿自己当朋友,再加上父皇母后似乎对自己也不大在意,心中只有自己那样样都出类拔萃的太子哥哥,渐渐的,也觉得有白郁兄妹二人这么真心相待的朋友也不错,遂渐渐开始接受了,并开始和他们走得越来越近。
中秋那日,白珣兄妹被皇帝留在了宫中,与后宫众人一同赏月用膳。
宴席间,白郁递了一盏小花灯给白景齐,并在他耳边说道:“这是我昨日回府后见府中挂着的,上面还画着嫦娥和玉兔,挂在廊上就如天上的月亮一般。我和哥哥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花灯,心中欢喜极了。想着七哥你也会喜欢,所以今日进宫时便给你带来了。”
白景齐低头看着白郁手中提着的小花灯,果然,上面画着一仙女,怀中还抱着一只胖胖的兔子。白景齐接过她手里提着的花灯,谦逊有礼地说道:“谢谢!”
其实,更漂亮的花灯白景齐也见过。只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自己礼物,即便是一盏寻常的花灯,也显得别样珍贵。
晚膳之后便是赏月,等赏完月,已是夜深。
皇帝当时念在白珣兄妹二人都是小孩儿,出宫回王府还有一段路程,便让宫人带他兄妹二人住在了宫里的听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