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闻后,自是得知和亲一事背后的真正原因,奈何却无法道出背后之事。个中原委只有自己明白,自是不便与人说明。
一时间,白景齐的面色甚是微妙。
就这样,康訾一事迟迟未有定论。
……
直到半年后,豫章太守林复因政绩有嘉,被调回皇城,在朝堂上提出‘共治’一说,才顺利将康訾一事写上了一个看似圆满的结局。
他提出,既然大家担心乌弥尔居心不良,日后难免生出野心,加上本朝对于治理康訾一事略有束缚。不如,干脆我们把康訾这块大饼全部划出去。但是,该怎么划,得由我们宁国自己来决定。
既然康訾领土较大,恰好西土国家众多,他们彼此又文化相同,何不借力使力,物尽其用,干脆将‘西卫府’扩大,由西土各国都派出人手来充实这个‘西卫府’?
各国共同治理,各国之间互相督促、相互制衡。
这样,既方便了宁国对康訾这块大饼的治理和掌控,又避免了某一国暗自滋生的野心。如此,皇上只需派几名信得过的大臣前去统领管辖,确保咱们宁国能牢牢掌握西卫府的最终大权,不就好了吗?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皇帝听了,觉得此提议确实有几分道理。
只不过,若是让其余各国都派人去‘西卫府’,此举,未免会造成局面混乱。
但一想到此举是目前能解决康訾这一难题的唯一看似可行之法,加上底下诸位大臣对此也并无异议,于是,只好先这样办了。
康訾一事不可继续拖下去,要尽管处理。眼下只能先这样,日后若是出现什么问题,再说。至少,眼下要确保再无第二个康訾冒出来的可能!
但是,为了方便掌控,皇帝最后还是决定将一些刚从地方调回宫中的大臣调去了‘西卫府’,接手了将近一半的重要官职。
听闻了眼前这位前豫章太守的一席话,皇帝才意识到:或许一些地上官员相比久居朝堂的官员,更适合被派往‘西卫府’。
至于皇帝为何没有派这位提议的前豫章太守,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听他一番话,便知此人心思缜密,谋略过人。若是将他派去,恐若遭人利用,反过来,可就是对宁国而言的一个巨大隐患了。像他这样的才智,还是留在朝堂上,留在自己眼皮底下,比较稳妥。
……
景和二年春末,圣上下旨,于旧康訾皇城耐宛,设‘西卫府’。由离羌,宁国及乌弥尔三国各派大臣先行前去接管,处理中土与西土各国见往来通商事宜,以及代为调解各国纠纷和争端,维护安宁。
西土二十八国中,离羌距离宁国最近,又一直与宁国保持良好关系,加上离羌本就是一个夹在乌弥尔与宁国之间的一个小国。所以,在‘西卫府’这件事情上,见乌弥尔与宁国之间已经达成了共识,便也主动参与。
以前的西土二十八国,以乌弥尔和康訾二国国土面积最大,实力最强。如今,康訾被灭,加上乌弥尔又与宁国和亲。于是,整个‘西卫府’,乌弥尔和宁国派去的人便占了将近一半,剩下的一半,便是由其余各国派来的。
只不过,宁国并不是就近从西北抽调人手前去‘西卫府’,而是从朝中的官员里面选了不少从地方新上任的官员前去。
按理说,白郁既是平西校尉,理当被派往‘西卫府’才是,可是,并未有旨意传来。至于这背后的深意,想必,皇上和诸位大臣们,必是有他们自己的考量。
……
从出兵康訾,到如今‘西卫府’设立,已经过去了两年。
不知不觉间,时间竟是过得这般快!
自从康訾被灭,西土局势渐渐稳定了不少。沙盗似乎也收敛了许多,最近这一年多以来,未曾发生沙盗劫货伤人之事。
转眼间,西土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人们记忆里的那般模样。
往来商旅渐渐多了起来,大漠中的驼铃声也渐渐出现,胡杨林间又多了一些歇脚的商人……
去年,白郁还和从前一样没有回宫。
自然,白景齐也没有见到她。
白郁如今已是平西校尉,即便依旧是王府郡主,也当以大事为重。
既是平西校尉,理当留在西北,守护西北的安平。
况且,如今是新帝登基,按着从前规矩,有资格参加宫宴的,应该是皇帝的那些兄弟姊妹们及其家眷,父亲端王和先帝本也不是至亲兄弟,所以,如今这宫宴自然也就没有参加的必要了。
当年父亲之所以每年都要进宫参加宫宴,无非就是因为父亲被封了‘端王’,加上祖辈们的关系,还有父亲身后的西北大军,所以端王府的人才有了参加宫宴的资格。
新帝登基已有一年多,去年,不仅自己没有回宫参加宫宴,就连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也都没回去。
人,总要有学会审时度势,多一些必要的自知之明。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若是稍微有一点逾矩之处,便容易被人寻了话柄,进而酝酿演变成一场疾风骤雨。
雍州虽不及永兴花繁锦簇,但却是让人心安之所。或许,这是因为自己出生在这里,又或许更是因为在这雍州城里有自己的家人。
都说西北苦寒,但是,对于白郁而言,外人口中的‘苦寒’,其实是一种熟悉的心安。西北的冬季很长、很冷,朔气寒光、茫茫一片,但正是这个地方,最能让自己静下心来。
帐外呼啸的西风裹挟着片片雪花自空中飘落,大地间只剩下风声一片。四野安静的时候,心,也就不知不觉间跟着静了。
只有静下来,方知何为心安。
所谓的苦,不过是‘心苦’!
只要心里得了平静,心中得了祥和,心底没了忧愁痛苦,哪里不是生活,哪里没有净土呢?人心方寸,却也是万里乾坤!
最近并无战事,加上新设立的西卫府又分去了西北的一部分的军务,所以,白郁夜宿军中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只不过,每逢值守之夜,白郁几乎都能听见帐外的笛声。
笛声不知从何处飘来,悠扬空灵,在寂静的夜里与帐外的西风相随,最是能勾起人心中的回忆。
每次听见笛声,白郁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从前,尤其是……想到当年那延烈离开雍州时落寞的背影。
有好几次,白郁自己甚至还会觉得,当年那背影仿佛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或者就离自己不远。但是,自己想要抓却怎么也抓不住,想要找,却怎么也找不见。
笛声离这里有些远,吹笛之人却仿佛能感知到白郁的一举一动。有好几次白郁想要走出帐外去看一看究竟是何人在吹笛时,可每次刚一起身走出帐外,那笛声就渐渐消失了。
就好像是那吹笛之人故意躲着人一样,又或者是害怕被其他士兵吵骂,影响大家休息。
笛声很寻常,曲子换来换去不过也都是那三首。只不过,听的人不同,心中被勾起的情绪也就不同了。
白郁后来曾问过灵霜,有没有听见军营外的笛声。
灵霜说她自己偶尔也听见过,觉得那笛声悠扬婉转,因在军中难得听见,只觉得听了让人心情愉悦。
白郁听灵霜这么一说,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心太过荒芜了。总觉得那笛声听着有些伤心哀怨,就好像那吹笛之人是在借着笛声倾诉他心中的悲凉。
笛声传到耳边,进而留在了脑海,走进了心间。
这里是军营,或许是某个士兵夜晚想家了,所以就偷偷跑到外面去吹笛吧!
白郁在心中是这样想的。
景和二年的春日来得有些迟了,军营后面的山上,长了几颗桃树。
等到了快四月了,才见那几棵桃树的树枝上慢慢开出来几朵粉粉的小花。
骑马回城的路上,白郁看着路边山坡上孤零零的几枝桃花,突然间就想到了从前在崇文馆里学的那句诗。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江南江北,倒还真是……天壤之别。
此时,江南的花儿怕是都谢完了,而这西北,才刚迎来了春天,有了第一缕春的气息。
一地,处处皆是春;一地,一枝才知春。
春来春去,花开叶落,不管是江南还是江北,最终,不过都是飘落泥土,回归大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