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仪认出了那人是皇后身边的宛若姑姑,起身疑惑道:“皇后娘娘怎么派人过来了?”
亦在眯眼望着那一行人的季明决听见“皇后娘娘”几字,眼中若有所思,“许是来看望贵妃娘娘。”
他说得不错,两人步入宫中时,正好听到董贵妃身边的夏嬷嬷在谢恩,楠木小圆桌上的托盘中全是名贵药材和各种补品。
宛若姑姑送完礼后,便向京仪行礼请安,在看见她身后的少年郎君时,像是早已认得一般,行礼道:“见过季公子。”
夏嬷嬷赶着上来介绍:“季公子和长公主亲近,时常进宫来同公主玩耍。”
宛若姑姑抿唇一笑,应了一声。
季明决还礼,并未多言。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走了一点点剧情
☆、第 19 章
季明决最近忙,公主们的诗文教习几乎有名无实,偶尔才来书墨阁中露面一次,惹得小姑娘们都挂念他,日日念叨怎么季先生又不来。
这日姑娘们见是他来了,本来还有些沉闷的书墨阁中立马活跃起来,小女孩的轻笑和揶揄声不绝于耳。
郎君一身雨过天青色长袍,腰系玉带,嘴角噙着温润的笑款款行来,笑意却并未通达眼底,周身隐隐围绕雪山之巅的冷清气度。正在温习诗文的京仪抬头见他装模作样,别过脸嗤笑一声。
季明决尚未出口,一旁的寻卿却是听得真真切切,皱眉开口道:“姐姐为何对先生不敬?”最近董贵妃有孕不能侍寝,父皇却还是夜夜歇在钟粹宫,好几日都没来看过母后了,怎能叫她不气!
京仪指尖轻轻翻过书页,挑眉淡淡道:“我有吗?”
寻卿被她眼里明晃晃的挑衅气到了,咬着牙根气冲冲道:“难道我没看见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一时间教室中的熟人都往她们看了过来。对上季先生略带询问意味的目光,寻卿眉间微蹙,柔弱道:“我听见姐姐对先生出言不逊,我是妹妹,本不敢对姐姐有所置喙,但我怎么能看着姐姐如此……”她的话虽未说完,但在座的几人都知道她的意思。她早就察觉季明决不待见李京仪,此刻更是一个借题发挥的好机会。
话音刚落,真心喜爱、拥戴季先生的姑娘们看着长公主的眼神都有些不满了。
京仪偏生不理她,只将手中的书翻得哗啦作响,对着季明决轻笑道:“先生,真是对不住呀……”她这么说着,语气中却毫无歉意。
寻卿不满她身为长公主却这般态度轻浮,心道季先生必定会责罚她。她目露期待地看着季明决缓缓走向最后那张座椅,看着他手撑在长公主的小桌上,含笑轻声道:“殿下不要调皮。”
怎么可能!季明决怎么可能如此和善地对李京仪!别以为她不知道季明决起先是怎么针对李京仪的!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略过不提,只有寻卿暗地里抓紧了桌角,抑制住心底的火气。
“季明决是她表哥,怎么可能帮着寻卿来欺负她?”京仪按下心中念头后,便好好看起书来,她答应过母妃要好好念书的。母妃最近身体不适,她可不能闯祸惹母妃忧心。
***
一日课程结束,季明决在步出书墨阁时,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小亭中的长公主。
他上前,“殿下今日要出宫?”
京仪双手反剪在后,只顾着逗廊下挂的芙蓉鸟,半晌才有空搭理他,“你怎么知道?”
“殿下今日穿了骑装。”季明决笃定道。李京仪好动,宫中的跑马场不够她折腾,她爱往宫外跑。
“笨蛋。”
本想夸他聪明,但看不得他一幅很了解自己的样子,“笨蛋”二字脱口而出。
季明决不计较她这些小手段,只道:“臣陪着长公主出宫吧。”
京仪斜乜他一眼,手上的小金勾把笼子里的芙蓉鸟逗得上蹿下跳,“我记着季大人在兵部有正经差事,听说西南要打仗了,怎么季大人还这么闲?”
他可怜那只惨遭长公主毒手摧残的芙蓉鸟,被讽刺后仍然云淡风轻道:“殿下身为一国长公主,不也打算出宫纵马寻乐?”心中想的却是奉命陪长公主,也算是职责的一部分。
京仪丢掉小勾子,拍拍手道:“你错了,本宫是到念恩寺为战事上香祈福的。”
季明决知道她不怎么信佛,但直接做了个请人的手势,“殿下,时候不早了,现在出发还来得及。”
她没有拒绝,两人一同往着宫门而去。
站在宫门前,却见她拉着马迟迟不肯上去,出声问道:“殿下?”
京仪皱着眉,很不满季明决的不上道,转身随意指了个路过的卫兵,“你,过来。”
这个小卫兵倒机灵,立马就过来单膝跪在地上,让长公主踩在他膝上翻身上马。季明决微微皱眉,“殿下不是会骑马吗?”
她理所当然道:“以前都是刘信陵给我做脚踩呀。”
他冷哼一声,也不知是不满长公主架子大还是她三句话不离刘信陵,一夹马腹,往着城西的念恩寺而去。
两人到了念恩寺,早有宫中人前来禀报,寺庙中的小沙弥已在佛门前等候。
京仪见他不愿进佛堂,就随手把马鞭抛在他怀中,自己迈过门槛进去。
季明决从前对怪力乱神之事嗤之以鼻,但重生这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心中除了庆幸,也有对未知的敬畏,故不愿步入佛堂,只在外观望。
他看着她的后背,如同前世无数次身为驸马的他需落后长公主一步,静静地在后注视着她,但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她乌云般的鬓发,幼嫩的脖颈连同略显单薄的脊背。前世手握兵权的长公主,如今只能在佛堂中祈祷有利于己方的战争结果……季明决面上淡淡的没有一分多余的表情,既然打定主意让她只做莬丝草,她若喜欢烧香拜佛也可容忍。
她今日穿了一身骑装,少年意气金玉琳琅,难怪自己要误会。此时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她一个香客跪在蒲团上,香点得太多,几乎到烟雾弥漫的地步。木鱼声幽幽回荡,似乎是凝滞的空气中的唯一波动。
高耸入云的穹顶,两人合抱粗的梁柱,光怪陆离的异域壁画……庭院深深,佛音袅袅,金光粉尘浮飞中,跪在蒲团前的京仪显得越发瘦弱,身形缩小得几乎要湮灭在大千世界的无穷轮回中。
“京仪!”他喉中哽咽,突然艰涩地喊出这一句,才发现自己竟是魇住了。
京仪听见身后的响动,向着面前的大师歉意一笑,才出来道:“怎么了?”见到季明决面色不太好隐隐泛出些灰败来,眉头皱得更深,“身子不舒服?”
如此鲜活的她与前世最后一眼衰败颓靡的长公主截然不同,季明决觉得自己瞬间被拉回了人世,勉强笑道:“我无事,你回去吧。”
她却向前迈了一步走进院中,悠声道:“走了!”
季明决跟上,心中还在为先前出现的那一幕暗自不虞,随意起了个话头搭讪道:“长公主为谁求符?”刚才瞥见那大师交给她数个平安符。
“娘亲和刘信陵呀。”
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季明决翻了个白眼,恨自己没话找话,略带些讽刺意味道:“原来长公主讲究心诚则灵。”刘信陵前两日就已南下,京仪求的平安符自然送不到他手上。
小小的平安符在她手中甩得上上下下,“不会呀,这仗不会打起来的。”口气随意却笃定。
“又是刘信陵告诉你的?”季明决脸色瞬间变得相当难看,前次山西巡抚的案子还能说是无关紧要,这等军国大事哪能拿来讨女孩家欢心!
京仪皱眉:“表哥好像很讨厌他?这可不是他告诉我的,安南自顾不暇,怎么会主动挑起战争?兵临西南,不过是做做样子浑水摸鱼,见到好处就会收手。”
季明决讶然,因她的分析虽简单却也不无道理,只勉强收了脸色冷淡道:“殿下倒是耳聪目明,消息灵通。”心中却暗自琢磨,长公主应当不至于现在就开始布置情报网吧?
不管他如何想,京仪只笑道:“噢,表哥如果多端着我父皇爱喝的汤去养心殿御书房逛逛,也会这般消息灵通。”
他不语,也只有长公主能坐在皇上身边听政事。
两人骑马快到槐花巷子时,他眼前蓦地出现一个小小的平安符,她笑吟吟道:“给姑母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