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呲咕啾玆……咕呲咕啾玆……咕啾,啾呜……咕呲咕啾玆……
昨夜,雨还停停下下,于文文知道,那是有人在担心。
宿舍公共淋浴间裡没有别人,她宽心享受着温热水气流灌全身的畅快。
蒸气好像能穿透耳鼻,身体感觉轻盈、洁淨。她张大口,让流水在口舌间漩动。
穿上白衬衫,白色外套,酒红色长裤,于文文走进濛雾烟纱的晨间校园。
风云清冽,天气虽冷,雨停了,校园充满活力。许多附近居民,特别是年长一辈,都到校园草地上群集,练土风舞、打太极、跳扇子舞、剑舞,也有外丹和咏春。
环校车道上,有慢跑的青年男女。
男舍餐厅裡,有早起排队喝豆浆、吃稀饭的慵懒身影。
文学院中庭印度橡胶树下,泪眼婆娑的珍抓着柯林的手不断说着话。
于文文走进新教室大楼,走向屈俊平办公室。
一早,他的办公室就来了许多学生。
“老师,这几天下雨,出乎意料,地上泥泞,要在户外办活动不容易啊!”一位社团领导人说。
“别担心,气象预测接下来有几天乾冷,有点信心。”屈俊平说着,看见于文文进来,点头微笑。
“我们向学生活动组申请场地使用,也有解释要在户外使用灯、延长线,因为用电要花钱,我们几个也已经联合其他社团,在社庆那天关闭社团活动中心,节约用电,这样也许校方不会太为难我们。”另一位社团领导人说。
“我和几位摄影团队的老师们准备捐一周所得,贴补学校电费,我已经向副校长办公室报备这些救鸟行动,申请支援,希望很快会有结果。”屈俊平说。
“这样的环保运动怎麽能持久?动辄人力、时间、金钱,如果校方不支援,系所资源不分享,怎麽做得下去?”一位学生有些颓丧地。
“我向校方交出的报告裡,说明这次救鸟行动的原由和动员方式,也建议校方编制长期预算,照顾校园栖鸟。校方一直有景观园艺预算,照顾树其实就是照顾鸟。但这次我特别解释,照顾栖鸟预算可以用来支援生物系和生态保育相关社团的研究经费。我们很幸运,校园地大树多,可以做留鸟研究站和校地生态保护区规划,这样的设置能够培养生态保育新血,让同学们能够亲身体验照顾野鸟所需的专业。”
“要救所有的鸟好像不可能吧?”一位女同学说。
“但凭尽力,我们也许救不了每一隻鸟,但有些母性小型鸟特别机警,牠们多半提前筑巢过冬,以等待春天繁衍。如果能尽可能照顾到那些母鸟,帮助牠们保温,强壮健康的公鸟会度过冬天,在春天和那些母鸟□□。最新的生物科学研究宣称,气候改变也将改变鸟类基因,帮助鸟类适应环境是一个方向。不过,真正要看出一种鸟的基因改变,至少要分析那种鸟五代以上的基因。也就是鸟类无法在短时间迅速适应气候骤变,适时介入提供协助是有必要的。”
“教授您看我们这几天的餵食有帮助吗?”另一位女同学说。
“我看了这几天餵食情况,通常餵饱了中体型鸟像是鹌鹑,才轮得到小鸟来吃,所以今天我要你们来,是希望你们帮忙製作这个特殊的餵食器。”说着,屈俊平拿出一张设计图,将複本發给同学,开始解说。
“利用宝特瓶装粮食,在下方黏一张瓦愣纸,不要太大,周围延伸五公分,刚好容小鸟站立,宝特瓶下方做这样的细切口,刚好让小型鸟喙可以取得食物,这样,也许可以保障牠们,有足够粮食温饱。我希望能在树林挂上五十个这样的餵食器,看看效果怎麽样。”
“ 我室友是美术社的,他们收集很多废弃宝特瓶,也有一些纸材,可以找他们帮忙。”一位男同学说。
“太好了,希望这两天就能完成,并挂到树上。”屈俊平说。
“老师……”另一位男同学怯怯开口,"那个……偷拍……到底是怎麽回事?”
另一位女同学有些愤怒地:“干麻现在提这个?很没礼貌耶!”
發问的男同学说:“只是想关心,我知道网路在传,被拍的人發表声明说知道整个拍摄过程,而且当场由另一位同学拍下老师拍摄的状况,但网路故事版本很多,我只是想听老师您亲口说,到底怎麽一回事?”
屈俊平努力微笑着,看一眼于文文,过一会才说:“做这些充满实验性的工作,有时是很容易迷惘的,如果我是你,”他看着那名發问的男同学,“我也会想要确定一下,是不是跟对了人,是不是值得为那个人、那些事,付出时间和精力。"
"关于在校园裡拍摄一位女同学在树下出神思考的样子,我曾经对这件事仔细思考,很抱歉,我要在这裡告诉你,如果时间重来一次,也许我仍会情不自禁将当时景象拍下。
当时,我正思考,曾经有一位诗人告诉我,鸟中应有高等智慧,能为族群未雨绸缪,经过漫长世代变迁,大自然受到人类建设极大影响,鸟类安然度过许多危机。空气裡的、水源的、气候的、人为的危险处处存在,牠们或许有着精明的领导,指引方向,以维繫生命传递。
这样的想法充满诗意,对我来说很迷人。也许从科学观点来说,那高等智慧是生命裡启动基因演变的契机,契机是很玄的东西,也就是何时改变?如何改变?由谁决定?而且为什麽鸟不是以家族为单位做基因修改,而是整个族群大体同时演变?这样想来,去投设一个鸟类高等智慧机制,便不无道理。
我当时认真地希望,也许有一道特别的鸟唱,因为太特别,而能停止路过的人,引导那人细听声音裡的讯息,而那人,若又刚好特别灵敏,就算感觉到的只是模煳的情绪,我们是不是也能从那情绪裡分析出鸟所处的情境?就像去体会我们所爱的人的心情一样,我们能透过细心观察体会,了解所爱人的心境。
如果我们爱鸟、关心鸟,透过专注,或说情感的桥,我们是不是有可能从鸟唱中得到一些关于鸟的讯息,而做一些对牠们来说友善而有助益的举动呢?”
“老师,您这一拍,伤害很大!没有多少人有那种耐心细究您当时种种推想,流言蜚语多有不公,也很难制止啊!”那位男同学语带不捨地说。
“是吧!没有经过对方同意而拍摄是错误的,我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也许唯一次整合学校参与社区建设还有政治运动的机会,就这样毁掉了!”那位男同学极不平地。
屈俊平笑着,说:“机会,永远不会只有一次。一定会有比我更谨慎而且有想法的人起而代之。这裡有很多机会,还有很多有才华的人,所以我不担心。不管有没有资源做后盾,做事才是重点。我们现在在做的,不就是一些很有意义的事吗?这些经验可行的,便可以改良、传承,让下一次做得更好。虽然没有办法用大钱砸出一些可观的场面,但是让许多同学参与付出,便是种下教育的种子。将来你们也会对鸟和环境变迁保持敏感,寻找可靠的社群,用同样节约而有效的方法,对鸟类释放善意。这就是最重要的事了!”
有些同学脸上显出担心,有些释怀,有些茫然的,也有些满意的。
接着,同学们一一向屈俊平报告粮食成分、数量,再问些问题,结束后一个个离去。
屈俊平这才走向于文文,说:“我很高兴妳来参与。”
几句寒喧后,于文文说:“老师说过要介绍我一些对鸟灵有别想法的人,记得吗?”
看着她年轻而美好的脸庞,屈俊平百感交集。
深情缕缕,故人何在?
他叹口气,感谢于文文有心为他平反,说她编製的网页起了不少作用,说支援选举的经费已经停摆,但他还有许多要做的,实现梦想的地方不会侷限某处等等。
于文文态度转积极。
“我真的希望见一见那些人,不同见解一定能帮助我思考,有没有鸟灵说真的我现在真的不知道,但若不知道鸟灵存在的意义,一定会忽略许多重要细节,我还在观察,在倾听,希望您能够帮助我!”
看见于文文的改变,屈俊平雀喜。从她眼中的真执,再次重温那些曾经教他废寝忘食的心灵对话,那些在林中漫步分享研究心得的黄昏,那些充满诗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