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俊平交代,对食料有任何问题可以e-mail给他或到他办公室讨论,他强调食物来源务必乾淨新鲜。过了三十天后,必须观察小鸟健康,从牠们早起鸣叫的时间、叫声、粪便可以窥知一二。
另外他说,以细网补捉小鸟,将小鸟轻置手中,对鸟的胸腹吹气,鸟的细毛飞动便可以看见鸟的胸腹近乎半透明的身体,有多少肌肉脂肪看得一清二楚,他说这样可以判断鸟有没有吃饱。依鸟的状况,调整食粮,到时再进一步推动下波餵食计画。
接着他和一些对游说社团有兴趣的同学围成一圈,讨论接洽几位明星社长,推动一连串救鸟運動。
第 45 章 乌鸦
是他,屈俊平,曾经带给那位环保诗人,生命最后日子裏情感的依靠吗?他们的爱情顺利吗?他们恩爱吗?忠于彼此,心灵对话吗?于文文想,那不过是三年前,母亲病中最虚弱,却最宽心,也最见不到她的时光。
母亲从她小学四年级离家后,便以朋友般的角色陪伴她成长。父亲是强势而严格的,一丝不苟打理生活起居。
有阵子,母亲会在每个星期六带她到河滨公园散步,到美术馆参观,或到咖啡馆一起读书、写功课。母亲在她面前并不多话,不像父亲一样唠叨、健谈。但她总记得和母亲眼光接触时,母亲眼中的惦念、温暖。
这样的日子维持不久,母亲开始接受更多邀约、工作,写作事业也更上层楼。后来见面的日子越来越少,她听父亲说母亲有了交往对象,等到再见到母亲时,母亲已经病得不轻了。
那段少见面的日子裏,母亲耳边,是否常响着方才教室裏那道雄厚低沉的声音?那一股追逐理想的动力,一定能让她笑颜逐开。
这种思念母亲的方式其实有些空虚,她跚跚走向黑人女性文学专题教室,彼得没来,她有些失望。
陈教授进门后,翻开文选,一如往常,很认真地谈论近代写实文学中的黑人女性意象。
风度翩翩的陈教授是个高大白淨的中年人,他有着老成学者的严肃口吻和知识份子的优雅气度。
今天的陈教授特别兴致高昂,岔题时,热切地数说着他曾在普林斯顿大学附近的学术派对,亲自向童妮摩里森请益的不凡际遇。
他说摩里森当时透露,她创作不辍的密诀在于能与亡父对话,空气中时常能听见父亲的声音。那些超越时空的对话启發着她对人性与生命的见解。她谦虚地将写作成绩归功给父亲。
于文文双手合十靠紧口鼻聆听着。
课后,夜幕深降。她到樟树林,已经有同学在草地上洒着杂粮和麵包削,有些麻雀、鹌鹑,迫不及待降下争食。
排水沟旁的大樟树下,有几隻死去的小鸟,牠们胸腹呈现乾扁,毛色褪却,眼框白纹依旧清晰。
于文文望着牠们,突然觉得一阵反胃。她对着树林、草坪张望许久,没有任何奇妙。
一切在冷风中,透着生命的弱与韧;一切,那麽真实,明白。
奢望、奇想,在这样的残酷基调中,略显浮夸,可笑。
今晚,[新鲜奶油]聊天室裡充满着小零的声音。
(目前聊天室成员:小零,速速,阿今,pp,重虫,大眼,火星人。)
小零:……我室友还说,那个班有上百个学生,几乎所有人都加入救鸟行列,那个教授动员能力超好,一下子编组分工都弄好了,室友还说教授会在个人网页上接受更多人加入,接下来的工作计画也都会公开。
[千千结]进入聊天室。
小零:超兴奋的,我也一直很想做些对环境有帮助的事,可是像这样有领导有规划的救援计画,第一次看到,而且这麽多人愿意尽力,我觉得我们这个火星世代还蛮有希望的!
火星人:那当然,说做就做,创意、美感都讲究!
重虫:屈老师人真的很好,他说会邀请生物系和环工系一些教授加入指导行列,他很谦虚,说有很多他不懂的,还鼓励学生多接触专家。
pp : 挺好!分享资源,格局通常比较大。
大眼:我有去上他的课,那真是一个跟我们生活最紧密相关的课。那些突然死掉的小鸟真可怜,如果牠们能说话就好了,那就可以求助,帮助弱小动物,本来就是人该做的。
小零:藉着开圣诞舞会张灯结綵帮小鸟保温真是一绝,不过到时候音乐不能开太大,噪音也会让鸟焦虑的不是吗?
大眼:屈老师已经想到了,他说到时候可以建议把音响设在大草坪上,想跳热舞的人可以靠近音乐,彩灯挂在樟树林,他希望争取挂一整个礼拜。
小零:太崇拜了!我要转系,我要转系!
千千结:像大眼说的,鸟如果会说话,就好了!
pp : 有人研究鸟的行为模式,把它们的重複和规律整理成鸟的生存语言,虽然不是真的鸟能说话,但鸟还是能够透露许多讯息,自然科学研究是有道理的,不过,天候骤变 ,鸟类大概也要从无情的淘汰中,培养更警觉的下一代吧!
[鹿鸣]进入聊天室。
小零:鸟类也要进步,也许气候变迁会迫使鸟类發展出语言模式也说不定。
千千结:鹿鸣,最近好吗?
速速:吼!就没有人跟我问好!
鹿鸣:要有语言模式先要有记忆能力,不然没有办法使用抽象的语言,鸟类用生物本能和生命规律在生活,不知道这些本能和规律是不是靠着更精确的记忆模式在發展?如果鸟有记忆,就能扭曲记忆,進而,拥有想像。
千千结:有一首十九世纪中期美国诗人艾伦坡,Edgar Allan Poe的诗---乌鸦(Raven),说了一个神奇的故事,失去恋人的青年读着诗渐渐想睡觉,却听见一隻乌鸦飞到门外重複说:“永恆不再!”青年以为那是乌鸦的名字,或是哪个伤心的主人教他的宠物说会这句,乌鸦只是说着永恆不再!青年一会骂乌鸦是邪恶的鸟,一会又要乌鸦到阴曹地府去把爱人的魂魄接来,最后青年诅咒自己会被乌鸦的阴影囚陷,而且永远不再回到人间!如果鸟的重複不只是重複,每一次重複表达着不同,鸟也许真有想像,利用不同时间点,利用相同,表达不同。
小零:拜託,那是文学,文学裡面什麽都能说话!什麽都有想像力好不好!
千千结:如果文学的逻辑也存在真实世界呢?是真实启發文学,文学难道不是在表现真实?
鹿鸣:那首诗告诉我,失去恋人的痛让人疯狂,是人在写诗,不是鸟。但我相信,在爱情边缘的人通常别有所感,寻常声音,也会透露奇妙。
pp : 从自然科学讲到了文学,很好!我喜欢!
速速:这样太扯啦!我没什麽想像力的!
鹿鸣:说白了,欠了爱情债的人,总会做些疯狂的事,写出像文学的东西,尤其失去所爱,那是很可怕的,好像说的话再也不会有人懂,最后让自己囚禁在最不堪的乌鸦黑影裡,也是刚好而已!
千千结:鹿鸣,我想跟你说话!
小零:拜託又来了!
火星人:我也要参一脚!
pp : 约在哪要告诉我喔!
[千千结]、[鹿鸣]离开聊天室。
[千千结]呼叫[鹿鸣]――是否接受[千千结]的谈话邀请?接受。拒绝。
[鹿鸣]接受[千千结]的邀请,对话框建立中……
千千结:妳是三梅吗?
鹿鸣:是妳,那个十三啊!
千千结:妳不是三梅?
鹿鸣:我是我,没有变。不过,我有三梅的消息了。
千千结:她在哪?她好吗?
鹿鸣:她很好,她有工作,是她喜欢做的事,这样也好,能帮助她定下来。
千千结:喔,我知道妳们分手,一定不好受。
鹿鸣:是这样囉!也不是第一次。不过,为什麽妳这麽关心她?
千千结:她陪我聊天,告诉我许多有趣的想法,我以为,那会是一个友情的开始,我很期待朋友,期待关心别人。
鹿鸣:那好,因为她也这麽说!
千千结:三梅吗?她说什麽?
鹿鸣:她说她看见让妳困惑的事,那事继续困惑妳,但她不愿意,所以离开了。但她觉得能透过那种不可思议,跟妳分享出有趣的话题。
千千结:我不懂!什麽不可思议?什麽有趣话题?
鹿鸣:妳们这些人真讨厌,一定是她以为妳看到什麽很有趣,妳大概也猜她看到什麽很有趣,两个人又都不明讲,搞了半天什麽有趣的事没人理,都是妳们两个人的事,烦不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