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他给个主旋律,要求我一个小时内进行补完。”
“听起来很好玩。”
两个人都吃饱了,一齐看向远处。
吴霭的记忆禁不住回溯,关于父亲总很酷,拿起琴就像个挥斥方遒的将军,在每次教自己之前总说“你如果不喜欢就可以出去玩”。
可是喜欢啊,吴霭想,喜欢弹琴也喜欢他。
六年过去了,当死亡发生,对旁人而言逝者就是不在了,就是消失了。
吴辉也许会因为身份特殊被记得稍微长久一点。
但总有一天也会被粉丝和乐迷所遗忘,成为漫长岁月中的昙花一现。
吴霭偷偷去看自己左手指尖的硬皮,很遗憾比起吴辉手上的还太浅。
他有些难过,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对不起他的倾囊相授,这时又突然听见庄用口哨吹出了一段旋律。
声音不大,但是婉转,他听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怔忪地抬起了眼睛。
庄回过头,盯着他吹完一小段,笑着问:“小吴霭,你是弹吉他的,那你知不知道有个乐队叫辉?”吴霭不觉把手上的可乐捏紧,太惊讶了,好像再次被读心。
“没听过吗?他们在我小学那个阶段活跃,是不是对你来说太老了?”“我听过。”
吴霭去抓他的袖子,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说:“我听过很多很多,你喜欢他们?我还以为你只听钢琴。”
庄摸他头发:“恰恰相反,辉乐队的主唱叫吴辉,我很崇敬他。
我甚至有他的签名。
这和喜欢李斯特并不冲突,他很厉害。”
语气和表情都诚挚,不同于君哥他们粉爱豆,他表现得更像是忘年之交和知音。
吴霭心里响起昨天那般雷鸣,失语。
“看来你是喜欢的。”
庄被拽着袖子还以为他是狂热,站起来看了眼方才停在半路的捷豹,提议:“小吴霭,我们去听歌好吗?”两人辗转到了车里,庄关上门,发动汽车打开空调。
吴霭坐上副驾驶,丝绸的睡衣被吹着紧贴在了胸前。
庄:“我在回来的路上还在听。”
他点了一下音乐的播放键,音响里立刻流淌出了辉乐队一首歌,叫《无姓之人》。
发行的时间大概是二十年前,吴辉用叙事诗的方式讲述了一个人在坐拥了黄金万两,身居高位后,被路遇的一个少年问及了来向和归途。
他如同皇帝被掀开了新衣,突然间顿悟,人生其实是虚妄,自己是无姓之人。
旋律很欢快,王叔的鼓点跳跃,配合他有意为之的戏谑唱腔,构筑出了一出黑色幽默的三幕剧。
吴辉在病重的时候很喜欢哼这首歌,吴霭问过为什么,他却从来都避而不答。
两人都没再说话,专心致志听吴辉唱以前的歌,庄偶尔会忍不住跟着跟唱一两句,吴霭去看他,他就大方地微笑致意。
歌很快播放到下一首,下下一首,每一首吴霭都听过很多遍了,但因为庄在身边,心绪很躁动,坐立不安。
不在行驶状态下的发动机微微震颤,车内的灯光昏暗,他有很多想说的,一回头,听见庄又道:“他给我的签名上甚至有我的名字。”
“名字?”吴霭怔怔。
“是啊,是一个叔叔给我的。
吴辉写的是:‘庄安好好练琴’。”
“庄安?练琴?”早上才知道他叫庄安,但父亲在十几年前就写下过他的名字。
两人居然在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就有了这么一笔神奇的关联——吴霭太震惊了,觉得时空被命运所打乱。
“练琴……”他盯着庄的眼睛喃喃。
“我小时候没有机会学吉他,长大了又没有时间。”
庄也侧头盯着他,略微遗憾。
吴霭:“可是吴辉他……”这时一曲结束,响起了下一曲的前奏,庄安把食指竖在他嘴唇前做一个“嘘”的动作,道:“听,这首是我最喜欢的。”
音响里传出了吴霭最熟悉的旋律,吴辉用一把吉他,简单地和弦和拨弦开场,几秒之后开始唱道:他来到我身边的时候四月刚过半有夜空一样的眼眸和彩红般的笑颜我的怀抱太单薄世界也不浪漫甚至不知应该把什么作为晚饭……当他熟睡在我的臂弯四季都变换想翱翔的苍穹沧海也不过指尖一弹我试着学着坚强学着努力捍卫而他只希望今夜能够有我作陪……远思驻江帆 暮时结出我的爱愿他披荆斩棘 找寻到始源和归途愿他远眺山峦 阅尽这繁华和斑斓……和缓的吉他和吟唱的声音渐渐收拢,很快乐曲结束。
再也没有下一首,庄沉浸在其中,缓了缓,说:“这首歌太好。”
吴霭的思绪凌乱,体味着他脸上的陶醉,点头:“是啊。”
庄笑:“这首歌叫《春霭》,你的名字叫吴霭。”
吴霭没说话,又被摸了头发。
“你不是说不知道怎么形容一个人好看吗?”“是啊。”
“现在会了吗?”两人面对着面,呼吸拂上对方的眼睫,吴霭凝望着那双浅瞳,成为了模仿父亲的男孩。
他说:“庄,你的睫毛和眼睑像是密林和湖畔。”
“哈哈。”
庄惊喜,温柔抚摸着夸赞:“小吴霭学得真快。”
喉结、领口的锁骨,下颚和唇,吴霭痴痴,又说:“当我看着你,就像看着一整片绽放的花海。”
话音未落,他莫名想拥有一个拥抱,下意识凑上去张开了双臂,庄也顺应下来,两人在正副驾驶席上相拥,一切都顺理成章。
方才的乐曲还在耳畔回荡,吴辉在夜色里,在音响里,在自己的记忆里,永远都不会被忘记。
庄又开始哼唱《春霭》,像是在哄怀里的小孩。
吴霭的额头抵在他的胸膛,抬头看见他的下颚,突然觉得这一定就是吴辉想让自己找到的归途,想让自己看见的斑斓。
他想起自己收到的花和巧克力,想起在危机时的解救和收留,用下巴点他胸口,呼唤道:“庄安。”
“嗯?”“你和吴辉都好看。”
这文又名《我和我中年爱豆的儿子结婚了》吴春霭收好了身份证,决定再过一阵掉马???????
第35章
庄一听,被哄得很开心。
吴霭看他鼻梁小凸起的褶皱,自己也笑,仰着头道:“但吴辉是脾气很好的人。”
庄:“哦?你怎么知道?”“我……”吴霭纠结了一下,说:“我从他的歌里面感受到的,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很好说话,对谁都和和气气。”
庄腾出一只手摸自己下巴:“哦?有意思,小吴霭从音乐里能感受到这么多?”吴霭故弄玄虚:“我可以感受出来,因为我和他都是弹吉他的,你信我说的就行。”
“有什么道理是弹钢琴听不懂,弹吉他可以的呢?”庄笑道:“不过我愿意相信。”
他总爱摸自己头发,力度和动作根据心情所变化,吴霭感受到他的心情指数此刻仍然高涨,立马又说:“今晚你没有乱发脾气,我们一起听了吴辉,谈论了音乐,多好啊,怎么看来都比昨天好。”
昨天指吵架,还动了手。
庄收回笑,一下变严肃,说:“哦,你是在指摘我脾气差?”说罢立马开门下车。
吴霭看出他是在假装,追出去,呛声:“就你这样的还敢说自己脾气不差?”庄靠过来,反问:“那小吴霭脾气算好吗?”“比你好。”
“好多少?”“几百倍。”
“又找事?”“找的就是你的事。”
嘴上虚张声势,脸上都是笑的。
两人拌嘴拌得旗鼓相,吴霭占不到上风,伸手推一把就跑。
庄来抓他,他就乱窜,两人在草坪上狂奔,继一起吃饭一起听歌之后又打闹了起来。
大学没能毕业,创作被抄袭,工作被冷藏,弟弟也不能见,没办法的事太多,但吴霭这一刻是高兴的,忘却了烦恼,忘却了困境,又变回了无忧无虑的春霭。
小镇的街道,家里的阳台,学校的琴房,他能收获快乐的地方又多了这一方院落和草坪,除了吴辉之外,终于有了新的期盼。
期盼有庄的陪伴。
他侧头去找他的眼睛,速度慢了一拍,像猎物一样立马被逮。
吴霭越挣脱庄就钳越紧,他也是快乐的,眼神清澈,像个小男孩似的满脸灿烂,压力和疲惫都不再。
橙灯之下,两人的影子相重,吴霭去看浅瞳意外看见了自己的眼睛,他惊喜,情不自禁地唤出句:“庄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