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陷入了木料,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反应,吴霭用尽了一生的力量去扭转重心。
“咚——”地面坟墓般冰凉,他趴下后全身发烫,连滚带爬地往安全的地方躲,一米,两米,三米,魂飞魄散地把自己挪到了露台的最中心。
差一点?就差一点!万分之一!他眼前空白大脑空白,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差点死了,徒劳地唤:“庄啊,庄,庄”,但这时,突然听见一个声音道了句:“唉,失误。”
吴霭脸划过豆大的水滴,不知是泪还是雨,他膝盖的伤口又开,被疼痛拉回现实,顿时反应过来刚才并非意外。
“没演好,唉。
导演,我再来一条。”
背后有一道黑影逼近,吴霭半趴着回过头,只见贾昼的身体不再佝偻,动作和表情也不再错乱,正拿着吉他在往自己走。
劫后余生后他惊魂未定,拼尽全身力气也才呼出了那口梗塞的气,颤抖着:“你……你……你推我……”
“Cause you didn’t buy me.我给过你机会,但你不接呗。”
“你,你,你……”“我,我,我……你话都说不好吗?”贾昼一扫方才的虚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嗤笑着:“哈哈。
怂逼,贱货,你这种底层的屁民,我想推下去几个都可以。”
好难啊好难
第118章
周围的气旋变涡轮,吴霭被卷在当中,想站起来却没成功。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贾昼收起了笑容:“我是为了杀你,你早就该死。”
吴霭粗喘气:“早该死?”贾昼:“对啊,上次我让木子的朋友撞死你,给他100万,但他没成功。
垃圾撞垃圾,都挺没用的,这下我只好自己来。”
他说的该就是和重型摩托车擦身那次,吴霭怒火中烧,吼:“你为什么杀我?”“你猜。”
是因为庄,但吴霭不说,只道:“杀人犯法,你杀我你逃得掉?”“犯法?”贾昼不屑一顾:“我——不——怕——”露台有三面被爆裂的雨幕封死住了,唯一的出口是来时的那扇门。
吴霭看过去,颤颤巍巍地终于站起,说:“我并没有错。”
“你敢说你没错?你是个贼。”
贾昼晃了晃自己手上的吉他:“偷东西的垃圾。”
“我是贼?”吴霭没再退缩,还击:“这是你的?你才是偷它的人,你他妈才是贼!”“你不懂。”
贾昼蹙眉后面容像快碎裂,他想啊想,沉默了半晌,然后头一抬,说:“在我北京的家里面见到他的时候,你还没资格。”
“北京的家?”琴当时被安放在院落的书房了,消失的地方只能是上海……吴霭生怕它是被送走的,脱口而出:“不可能!”“在我家院落,在一颗桃花树下。
我从我房间的窗户望出去,看见了一副画,我外公房里吴昌硕画的牡丹花不如他。”
贾昼听不见质疑,泛出了一脸沉湎的表情。
他把古董的蜂鸟放在地下只用三根指头轻扶——此般随意,似乎压根不珍惜。
“我在房间里被锁着,叫他,他听见了就走了过来。
我问他为什么要在树下站着,他笑着说他在等我外公。
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人这么好看,当时就疯了。”
他说的不是琴,而是庄,吴霭下意识往后撤步:“你在说谎……”“但想见我外公不能靠等,他没成功,过了会儿就要走。
我太想再见他,于是说只要他第二天还来,我就能保证他见到我外公。
第二天早上我主动去我外公房里吃饭,吃了就立马就吐,我外公害怕是我和木子他们又一起磕了药,就留在家里带医生一起查我,抽我的血。
拖到十点的时候他终于来了,就这么和我外公见上了一面,但我外公很不愿理他,和他聊了三分钟就送客了。”
“找你外公干什么……”吴霭脑子发懵。
贾昼:“拿地,他需要人帮,所以我当晚就又跑了,故意和朋友一起去夜店打架,我随便找了个人捅了一酒瓶子,把我外公气到卧床,然后我说我控制不住自己,要找心理医生治疗。
可是心理医生都是我朋友早买通的。
他和我外公汇报治疗情况的时候,我故意又把庄先生叫来了,在院子里缠着他。
医生借此告诉我外公我需要有人陪着,有人陪着我就能好。”
吴霭往后躲,说:“我不信,不可能……”“就这样,他在我外公的授意下拿到了地。
他心知肚明,来北京请我吃饭,送我回家的时候我吻他他也没拒绝。
再往后,我们就一直这样,他拿地,我拿他,有他在我真的没有再捣蛋,我外公也高兴,还允许我复出再演电影,剧本随便挑,想拿奖就拿奖。”
贾昼无忧无虑地笑,又道:“我的幸福和快乐是你这种底层垃圾体会不到的。”
黑黢黢天空碎了,头上出现了大洞,往下下泥淖,裹挟着所谓的“脏”。
“我还以为会一直这样,可渐渐的我想见他却变得越来越难。
那时候我在剧院拍戏,特别想他,就罢演相逼。
冯导是他朋友,去帮我说情,他勉为其难地来,被其他人陪着只待了两分钟就走。
后面又来了一次,我以为又好了,杀青了立即去找他,他却翻脸不认人地说之前是和我外公签了合约各取所需,时间到了,不会再继续。
啊——,啊——”贾昼顿了两秒,被断腕似地突然爆发出惨叫,他拿起那把蜂鸟往地上一下下地砸,又道:“后来我才知道!他去剧院也不是看我!是去看你!你穿了红裙子!” 和庄相识前的点滴被串联起来了,吴霭看见着那把1944年的琴碎,看见了那双手,那颗袖扣和窗外飞过的喜鹊,所有细节在他脑中像电影般被正放、倒放,最后定格在了那个站在光冕里望自己的男人。
“我找我外公,可我外公一直在生病,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说他希望看到我好起来,送我去戒毒,但是怎么可能?Lucky Star,你嗑药吗?”贾昼拖着琴,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两人一人前行,一人后退,吴霭接受不了他讲的,又被逼着离开了露台中央。
“犯瘾的时候你会痛苦,会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千万只的蚂蚁在咬,骨髓被一点点抽干,快要死。
但这时候,一旦你拥有他,你的视线会汇聚成一个点,身体被吹蓬大,然后——‘Bang——’”这时旁边大楼的外墙换出了个五光十色的背景,贾昼指向自己的眉心:“从这里开始爆炸。”
“我不听你说这个。”
吴霭愤怒拒绝着。
贾昼:“炸过你的躯干,你的四肢,你的心脏和肺,烟花一样magnificent。
有他我就能活下来,我得活下来,Lucky Star啊,我想活下来。”
他到底是在说毒品还是庄呢?吴霭弯下腰,难以自制地干呕:“我要走了,你太恶心了。”
他用力去推他,贾昼不堪一击地倒地,又换回了孩子似的语气:“Lucky Star,别走。
他喜欢你,不喜欢我,这事情怎么办呢?”吴霭摇摇晃晃地往门走,脚下的土地层叠了,藏起来的东西被抽丝剥茧。
他应该唤庄吗?让他来到这里直视暴雨,还是径直走下去,告诉他,自己知道了他的全部?“你走了也可以。”
这时,贾昼的声音又响起:“我还有其他办法的,他还是会属于我的。”
吴霭一怔,回过了头。
贾昼的白色病服被染黑,笑着站了起来,说:“我外公身边有个姓王的人,他告诉了我一些东西。
他不敢往外说,但如果我敢,庄先生就会进监狱。”
头顶的乌云骤降,吴霭被无形的力量所碾压,连骨骼都痛得难以言喻。
“光我外公那老家伙帮他是不够的,兴海打点其他人的行贿、交易、洗钱,我全部知道。”
贾昼说。
最后一层掩盖被掀开了,最脏污的内核是翻滚着的血和浓。
吴霭:“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是庄做的……”“不是也得是,我可以诬陷他,王处长会帮我,和兴海相关的我都推给他,他洗不掉的,绝对洗不掉。”
“你疯了……”吴霭的灵魂战栗,下意识地走回去,慌乱劝阻:“你……外公……你不能这么做……你还有你外公……”贾昼:“老东西怎么样我顾不上了,我只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