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辛悦最擅长这个了。
首先来个题记,就高尔基的《海燕》吧。
“来,课代表过来,帮我把物理试卷发了。”
来了,他来了。
地狱的幽灵,深渊的邪神。
叶成林。
被点名的周加弈迅速把小说书塞进桌肚里,然后慢腾腾地起身去讲台那拿卷子。
辛悦把作文本收起来,从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摞书里抽出物理笔记,红笔、蓝笔、黑笔都放好。
平静地等待邪神大人的召唤。
“别怕,你乐乐姐在呢,”周加弈把辛悦的卷子给她,小声地说,“她会保护你的。”
这是光明女神和黑暗邪神的终极一战,人类之子辛悦是重生还是毁灭?
拭目以待。
晚自习(二)
太阳明早依旧会爬上来。
方老师的作文题太应景了,要不是眼下条件不允许,辛悦真想挥斥方遒,洋洋洒洒写上个一千字。
周加弈很快发完试卷回到座位上了。
他手里捏着的最后一张卷子是他自己的,辛悦瞄了一眼,左上角一个鲜红的100。
“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周加弈把卷子抖落了一下,“分数看清了吗?”
坊间传言,女孩子升了高中后,学习成绩会直线下滑,尤其是数理化三门,毕竟,女孩子哪里能有男孩子脑子活络嘛。
辛悦想叩问苍天,自己初中时候理科还是马马虎虎中游水平,怎么一踏进高一就垮得这么严重,速度之快,迅雷不及掩耳。
叶成林从进教室开始,扣了两次讲台,外加一次咳嗽,无不在委婉提醒——我要批学生了,烦请纪老师让个地儿。
……纪老师就没摘下耳机看过他一眼,稳坐讲台中央,把他当空气一般晾在边上。
“瞧叶成林那哀怨的小眼神,”石磊捂着嘴笑,“在我们面前拽的二五八万的,回家了还不是得天天给乐乐姐洗袜子。”
“可不,妻管严一个,就知道拿我们当出气筒。”蒋星旭应和道。
辛悦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唱双簧吗一天天的。
“试卷都拿到了吧,”叶成林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话,“这么简单的卷子,看看你们的分数,能看吗?啊!”
他倚在讲台边边上,因为差了两个比较高的台阶,从下面学生的角度看,他和坐着的纪乐乐的高度差不多,远不如下午的方傲梅来得有气势。
“全是最基本的题目,套个公式,能有什么难的?四十几个人,就一个满分,还号称是高一最好的班级,羞不羞!下面,我报到名字的,挨个到走廊上来……”
“哎,”周加弈胳膊肘碰了下辛悦,“走廊谈话,不是拎到办公室,赚到了!”
“……”还不如去办公室,在走廊上谈话,一会下课人来人往就是公开处刑,丢人都丢到别班了。
叶成林从倒数第一的开始。
辛悦看着出去一个,进来,再出去一个,再进来……
每一个都耸拉着脑袋出去,再耸拉着脑袋回来。
她瞅了眼饮水机上方的时钟,完了,这马上下课了,千万别叫我名字。
纪乐乐做了快两节课的PPT,眼睛盯着屏幕都盯酸了,她抬腕看表,还有几分钟就下课了,干脆合上电脑休息会。
往下面看,学生们都在低头奋笔疾书,唯独辛悦,支楞个脑袋瞅着外面走廊,眼神放空。
她想起来,在跟叶成林吵架前,好像听他和班主任王老师提了一嘴:“女孩子偏科我能理解,但你们班这个辛悦偏得也太严重了,倒数!物理回回都倒数!”
小丫头现在魂不守舍的,是在担心叶成林找她谈话吧。
第四个怂拉着脑袋灰溜溜进来了。
叶成林站在教室门口,凌厉的眼神一扫,中气十足:“下一个,辛悦!”
该来的总会来的,不要怕,太阳明早依旧爬起来。
辛悦深吸一口气,站起来从石磊的椅子后面走到过道上,准备接受命运的审判。
“叶老师,”纪乐乐摘下耳机,“你跳过辛悦吧,我有事找她。”
叶成林明显楞了一下:“什么事?”
“下周我有一节历史公开课,做了课件,让辛悦以一个学生的角度提下建议。”
叶成林督了眼站在过道上的辛悦:“四班这么多学生,你换一个,她这次物理小测成绩这么差,我肯定……”
“期中考历史,她是全年级第一名,”纪乐乐轻飘飘把话撂下,“这次公开课相当重要。”
“……行吧,”叶成林朝辛悦摆摆手,“回去吧,好好给纪老师看课件。”
下课铃响了。
纪乐乐朝辛悦眨了下眼,跟着叶成林走了。
“傻啦?”第一排的高倩拍了辛悦,“叶·凶神恶煞·成林已经走了。”
“哦。”辛·恍恍惚惚·悦飘回了自己座位上。
石磊把椅子前倾好让出足够的位置让辛悦进来。
“我就说吧,你是乐乐姐的心肝宝贝,”石磊把椅子放下来,“每次上课乐乐姐让我们从根本原因、直接原因、导火线等等角度分析题目时,只有你能在第一时间跟上她,不宠你才怪。”
“我爱乐乐姐,我爱历史,”辛悦发自肺腑地说,“历史使我快乐。”
“我爱物理,”周加弈来讨打了,“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辛悦作势要去掐他的脖子:“去死吧周加弈!”
大概是被纪乐乐当众呛了,叶成林第三节晚自习并没有出现。
纪乐乐接着捣鼓她的PPT,也没有找辛悦来提建议。
乐得清闲的辛悦提前把“太阳明早依旧爬上来”写完了。
心情好,作文写得也很顺,余出来的时间找周加弈抄了化学作业。
在写完最后一个代表沉淀的向下箭头时,辛悦舒了口气,今天的作业全部完成,不用回家再加一节自习了。
“给,”石磊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明天早上给我带一个煎饼果子,不要香菜。”
辛悦把钱收好:“食堂的早饭就这么难以下咽?”
“也不是,”石磊摇摇头,“它种类实太少,来来去去就那几样,包子馒头和稀饭,都吃厌了。”
辛悦转身问周加弈:“你也要带煎饼吗?”
“不了,”他早早收拾好,趴在桌子上就等晚自习下课铃,“我明天咬两口石磊的就行。”
石磊听到了:“弈哥,你抠。”
“你有钱,我穷,分我两口怎么了?”周加弈扣得理直气壮,“你妈上周末来,往你兜里塞了一大把钞票,我都看到了。”
“再说了,”他舔舔嘴,“阿姨不是让你多照顾我点吗,才几天就忘了?”
还有一分钟,辛悦把书包理好,她问石磊:“你妈认识周加弈?”
“不认识。”
“那刚刚周加弈说,你妈让你照顾他。”
“……算认识吧。”
“石磊妈妈可喜欢我了,”周加弈把头探过来,得意洋洋,“我们宿舍所有人的妈妈都很喜欢我。”
“辛悦,”他弯腰系紧鞋带,做好冲刺准备,“你妈妈要是见到我,也一定会很喜欢我的。”
“周加弈,你脸皮真是厚……”
下课铃响,把辛悦的话淹没。
周加弈犹如一支离了弦的箭,眨眼的工夫就飞奔离教室。
煎饼果子
晚自习下,从教室里鱼贯涌出的学生分成两拨,一拨回学校宿舍,一拨出校门回家。
辛悦既没住校,也没回家。
她在一中附近租了房子。
刚开学时,辛悦原是打算住校的,但她爸妈坚决不同意:“就你们女生宿舍那个条件,六个人挤一间不说,连个像样的书桌和柜子都没有,回宿舍看书都没地。”
辛悦争辩:“宿管阿姨说等放寒假就给装了。”
“不行,学习的环境很重要,听我们的。”
就这样,爸妈给辛悦在离一中两公里不到的地方租了套单身公寓。
他们一开始设想得很好,家里人轮流来陪读,照顾辛悦的饮食起居,好让她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上。哪知两个月后,先是叔叔和婶婶闹离婚,堂弟没人带,爷爷奶奶只能抛下辛悦去了邻市,后来爸爸的装修公司短时间内来了好几个大单,还都推不掉,妈妈也得回老家县城去帮忙。
现在,出租屋里就剩下辛悦一个人。
十一点不到,辛悦洗漱好坐在床头看卡夫卡的《变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