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说小学(20)

当时我们谁都没想到,经过这件事后,李治却因祸得福,成了长安贵妇心中热门的女婿人选——大家都在想,这么会疼妹妹的人,以后一定也会疼媳妇。于是不少人家开始打探李治的消息,想给自家女儿说亲,就连我母亲也七转八弯地找到了杨姐姐,让她叮嘱我,找机会跟李治说说自家妹妹的好话……

我母亲此生育有三女,我是老二,下面有个妹妹,尚未定亲,与李治年龄相当。母亲既然有命,我当然照办,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其实这件事非常难。

记得我第一次探问李治的亲事时,李治反应很激烈,说:“我母后生前给我说过一门亲事!”

我好奇:“哪家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哦,我知道了,是五个同窗中的谁呀?”

李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不在那五个人中。我母后与那家母亲说定后不久,我外婆过世了,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那家人的父亲也去了,所以没有来得及正式定亲。”

我同情地点点头,问:“如果不在那五家中,陛下怕是不会同意吧?”

李治说:“同意不同意都不重要了,那人已经出嫁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那你还想什么呀!是她没福气,你这么优秀,值得更好的,我跟你说,我妹妹……”

我才起了个话头,就被李治打断了,他直接瞪了我一眼,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莫名其妙,我到底哪句话说错了?我要求不高,只是要你听我把话说完,又不是听了之后就一定得娶她,你给点面子好不好?你听我说完,我好向家里交差,你爱娶谁娶谁,我区区一五品才人,还能左右你晋王殿下的婚配吗?你怎么这么难说话呀?——没事,以后再找机会。反正大家经常见面,我有的是机会!但是没想到,以后每次都这样,我只要一提我妹妹,他就走人——我真是太难了!

思考

酒宴已进入下半场,场中开始有人离座敬酒,像我这种保姆型人员自然是可以免俗的,但两个小公主都趴徐惠身边去了。李治挂着“并州大都督”的头衔,虽然一天班都没上过,但他那都督府的人员可是齐备的,这时候,作为上司的他自然要去与下属们亲切交谈一番,略尽人主之责,何况还要为之前发生的事表达感谢。更重要的是今天到场的,还有他名义上的老师——太宗给朝中几乎所有的重臣都发了一份兼职:给皇子们当老师。所以,到场的人都是老师,只不过是学生不同罢了。还有就是李治的宗族长辈也来了不少,得去见礼……总之,这小屁孩忙得死。

我好闲,所以就算我开始没有看人的计划,现在除了瞅人也没什么别的热闹可凑,于是边吃边四下打量。这一顿饭吃下来,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到场的年轻人分成了两拔,其一是宗室子弟及皇家姻亲也即驸马们,都聚在太子周围;另一拔则是未当上驸马的其他嫡子们,他们都往魏王身边凑。

我再回头看满场飞的李治,他的小弟一个都没来——今天的宴席是有参会门槛的,除了皇子,来的都是自家的嫡长子,像裴炎他们这种凭宗族关系入学,自己父亲却官职不高的人,没资格列席。可以说,这就是一大型拼爹现场,来的大臣都是立过大功的国公级及以上人物——在这个开国之初的年代里,功臣多如狗,国公满街走。我之前一直跟着父亲在他就任都督的利州、荆州那些乡下地方生活,回长安不久就入了宫,见识少,所以曾误以为国公之女很是拿得出手,现才知道,国公就一大白菜,不值钱,要是没有国公的身份,都不好意思进这门。

这么说来,其实那两拔人可以简单地给取个名字,一是皇亲子弟,二是功臣子弟。说起来,这皇亲和功臣自贞观元年起,好像一直都互相看不顺眼,据说起因是争功。

贞观元年,陛下初登大宝,召集群臣,论功行赏,封房玄龄为中书令、邗国公,杜如晦为兵部尚书、蔡国公,都为一等功臣。这事引起了皇室宗亲不满,太宗的叔父淮安王李神通带头争功,说:“您和高祖从太原一起兵,我即举兵响应,平定京师立下了大功。房玄龄、杜如晦等人不过是些刀笔之吏,却被封为一等功臣,职位在我之上,我哪能咽下这口气!”

关于这件事,史书上记载,陛下跟李神通讲了一些“赏罚公平不能只以亲疏论功”之类的大道理,并以“李神通起兵虽早但却兵败全军覆灭”而“文官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事例,令李神通等诸亲“心悦诚服”。但传言却说,皇亲与功臣之间的明争自此转入暗斗,双方势如水火,今天见到他们子弟间泾渭分明的阵容,看来传言自有其道理。双方的领头人目前看着还算融洽,但是底下人不合,太子与魏王之间的“和睦”又能走得远,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最终都会被“周围的群众”裹挟着走上对立面——选择了群体,就选择了立场,“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呀!不过,从这个角度而言,从所在的群体也能看出他内心的部分想法,那么,太子和魏王之间对于大唐的未来是什么看法呢?

我正在思考“社稷”大事,李治又跑回来问我去不去裴炎那。我没好气地说:“你怎么总把注意力放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身上,格局敢不敢大一点?”

李治无辜地问:“那我应该关注什么?”

我朝对面一抬下巴:“那边!”

李治摸了摸头:“太子?我大哥天天来父皇殿中请安,我就住那,天天都能见上面,有什么可看的?”

我摇摇头,悄声说:“重点错了,是太子身边的人,那个肤白貌美太子赐名为‘称心’的侍童。”

李治看了一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太子哥哥如此宠溺,对‘称心’不是好事,他怕是活不长了。”

我点点头,如此俊俏的小哥,可惜了!都说他是太子的心头好,两人的关系,是男性恋人。今年已经二十岁的太子,早已立了岐州刺史苏亶长女为太子妃,去年嫡长子都降生了。这种场合,本应是携太子妃及嫡长子前来,就算是太子妃不能来,也应该是空着席位以示对妻子的尊重,太子侧妃都没资格,何况一个没名没份的男宠?但是太子今天不仅带他来了,还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那个本应是太子妃的坐席,这一行为就是对苏家的邈视,苏大人气得脸都青了。

传言都说太子是真心喜欢称心,两人之间是真爱。但是,爱情真的一定得如此高调吗?这种以性命为代价的高调真的是爱情必须的吗?——数月后,称心死于太宗之手,应验了世人的猜测。称心死后,宫中传言说:“太子李承乾非常伤心,在宫中为称心树冢立碑,并赠予官职,还经常为称心而哭泣流泪。”——好深情啊!好深情吗?我不明白,李治这个小屁孩都能想到的事,太子怎么会想不到?他为什么要带称心来这种宴会?少吃一顿会死吗?与此类似,还有一件事,我更想不明白,那件事就是:陛下为什么要那么高调地宠爱魏王?

贞观十一年,也就是前年,因为陛下太过宠爱魏王,侍御史马周上书说:“如今诸王所受的恩宠太过头,我不仅仅只是忧虑他们恃恩骄矜。”他又说:“从前曹操宠爱曹植,文帝曹丕即位,禁闭曹植,使他像监狱里的囚犯一样,这就是因为老君主加恩太多,使得继位的君主害怕防范亲兄弟。曹操对曹植的过份宠爱,正是害了他。”他还说:“汉、晋以来,所分封诸王因为给的权势过了头,不及早确立名分,以至于灭亡的事例时有见诸于史册。陛下如今的帝业,难道仅仅是安置现在的子弟吗?”——这已经从兄弟不和上升到了国破家亡的高度,而且是历史的教训,陛下以前没注意到,现在也应该警醒吧?

陛下果然是明白人,当即采纳了意见,并对马周大加赏赐。但这才过多久?就前些时候,陛下的老毛病又犯了,给魏王李泰府中的各种物资竟然超过了皇太子,又引得褚遂良进谏,这回,老褚也讲了故事,讲的是“汉宣帝放任庶子淮阳王,后来淮阳王谋反作乱,几乎导致国家败亡”的故事——这是见陛下记性不好,老调重提。但陛下对此事的处理,不是削减魏王的用度,而是取消对皇太子用度的限制,对此大家的评价是:太子沾了魏王的光。我觉得,太子若是听到后只怕会更加觉得颜面无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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