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女帝不早朝(55)

他又说,“观里的白师叔看见江上有船到此,这才吩咐我下来迎客。”

章五十

“白师叔?”白无忧不明白他说这话何意。少年赧颜一笑,“说是师叔,实际上也不比我长多少,他在江上看见您的坐船,这才叫我过来迎接的。”

白无忧“嗯”了一声,心下始终记挂着沈雁,开口便问,“那你这位白师叔,有没有看见江上来了别的船?”

“别的船?”

“一艘蒙冲,从樊江下冯方向过来。”

“这个嘛……”少年愣了一会儿,“我忘了。”他不过十三四出头,十足孩子模样,白无忧想生他气都没法,叹口气刚要开口,便见的少年一拍手掌,“我替你问问。”

“师叔——!白师叔!”他当即扯开脖子叫了起来。不一时,月影婆娑,树摇花动,走出来的是个身子高挑的道人,确实是刚刚长成的青年模样,修眉凤目,要没有表情的话,倒是个十分俊美清冷的形象。

就是此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散发中往出摘草棍树叶的模样有点不堪,生生破坏了这清俊的美感。

“何事呱噪?”他一脚踩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皱起眉头盯着二人,满脸困倦。

“师叔……师父明明叫你不许在树林里偷睡!”名为风的少年一愣,随即叫道。

“师父还告诉你今儿的茅厕全归你扫呢,你去了吗?”年轻道人反唇相讥,又往白无忧身上看了一眼,诧异地一挑眉毛,上来几步,确认一下,

“附佘人?”

明目张胆就没将她放在眼里,小皇帝心情十分不好,“是又怎么样?”

“附佘人的话……”道人沉吟一下,没继续往下说,又反问道,“不知来此何为?”白无忧更加不满,有心当场发作,可一想灵素说过的“此处是楚庭护国宝观,不可轻举妄动”这类的话,只好按捺下来。

“来此寻人。”

“要寻何人?”道人看看自己,又看看叫做风的少年,将目光投向观中,最后落回白无忧身上,“这观里现在就我,小风还有我两个师兄,不知道您要找哪个?”

“我找的人还没有到。”白无忧不耐烦地告诉他。

“原来如此。”道人摸摸下巴,说得十分诚恳,“既然还没到,要不您别处找找?”

这话反而激起了白无忧的逆反心,她径直走进了月下花丛中隐没的道观,往三清像前的蒲团上一坐。

“我就在这儿等。”清脆如金铃的声音缓缓传来。

“要交香火钱的。”白衣道士也不恼,闲闲地在身后补了一嘴,他一步迈进门槛时,一道金闪闪的弧线迎面飞来,不当不正掉进了他怀里。

“嗯?”道士发出个轻轻的疑问音。

“香火钱。”白无忧头也不回,此后再未提及自己的身份来意,看似专心致志地停在观里等船,实际上将自己身边人都派出去,沿江去找那艘装着沈雁的蒙冲。自己坐观风景,偶尔跟名叫风的少年还有他脾气古怪说话气人的小师叔闲聊两句。

闲聊中白无忧知道这小师叔并不是自己的本家,又非孔州白氏的人。

“我不姓白,名字是一个白字,无姓。”至于为何两人都有名无姓……

“师父说孤儿有名就可以了,白给了个姓,为家名所累,实在没有必要。”

三人亦谈起雪江和灵素。

“他们两个从小就带着风儿在观里到处玩耍,师兄喜欢他俩喜欢得紧,尤其是雪江,师兄还说他‘慧根深种’,要是留在观里修道,往后一定大有所成。”

说到这里,白师叔便问,“他和他姐姐怎么样?”

“他姐姐很好。”

“那雪江呢?”他已从白无忧骤变的脸色里察觉出端倪,神情沉肃。

“七日之前,梅氏在樊江上截击了公孙氏的商船,炮药点燃了十几艘商船,雪江坐的……就是其中之一。”

三人良久无言。良久,小风轻叹一声,“前几日白师叔说黄宫返禁,主天下杀伐动乱,没想到正应在他身上。”

几人再不说话,白无忧举目四顾,但见无论是风儿还是他的师叔,虽感慨嗟叹,却无多少伤悲之情,仿佛跳出此等尘劫纷扰之外。过了会儿,白无忧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要真有那么灵验,能不能帮我算算一个人在何处?”

“倒是可以……”道人踌躇,“不过这得容我些时候准备。”他问过沈雁生辰,答道十月初五,随即便起身返回堂中,临走时遗下一副金经铃,状似无意地吩咐道,

“在这儿等着,也没什么好消磨时间的,小风,要不你把前些日子师兄制的那支八支曲子的《操天判》唱来给她听。”

白无忧听了这支套曲的名字,一时惊疑不定,怀疑这神神叨叨的小师叔已然洞悉了自己的身份,但看他茫然无知的脸,又觉得他并没这个意思。

小风接了金经铃,脸一红,“嗓子粗陋,怕污了人家的耳朵。”

“要不我拿经过来你们俩抄?”道人半开玩笑道。

“不必了师叔!”小风急忙出言阻止,“我唱,我唱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他满意一笑,倒像是自己的什么心愿了结了,转身走进内堂。白无忧移座遮阳竹帘之下,秋日里薄而凛冽的日光透过竹帘,已没有半分热气,只一片灿白,明晃晃很是耀眼。

少年拿稳了金经铃,一晃,又一晃,虽无檀板银筝繁美富丽,却有云外鹤声,银河鱼涌,也足可娱人耳目。小风从外堂里小抽屉拿了曲谱子,给白无忧递在手里,

“这都是师父和两位师叔所做。”

“你没参与?”白无忧好奇地问。

少年小脸微红,“只选了几个牌子而已。”跟白无忧独处一室让他很是紧张,他避开金色眼睛的注视,又摇响了手里的金经铃。白无忧揭开他先前递来的谱子,觉得无甚趣味,只匆匆扫了一眼曲牌子,便合上了。撑着下巴坐在窗头,听少年用清越的声音开口唱道。

【春秋调·操天判】

【初刹·雪美人】

雪雕的玉台娇煞,冰化在钟鼎生涯。谁悬想秋风碎断在荣华。只见的,为栋为梁原是梦;空剩些,残席破袄野人家。爹娘也,这风头如刀怎歇下?

-

“这唱的是什么?”白无忧问道,“声气倒很凄楚,词句听不明白。”

小风亦道,“是师叔和师父做的,我也看不大懂。”于是刚唱一折就歇了一回,他那位白师叔好像凭空消失了般,一去不返,小风进去高声问了一次,只得他回一句,“再等等,你们再唱会儿,都唱完。”两人闷坐了一会儿,终于了无意趣,白无忧耐不住寂寞,让他再唱来。金经铃转,歌声又响,她低头看手里那本曲谱,听的是:

【二刹·金台柳】

一处高楼一处心,一步踟蹰一步冰,悲欢如风雨,从来凭天断;聚散皆缘法,离合会关情。谁能想有心护花花偏落,无意惜孤种后因。却原来太平盛世有时尽,何处寻千年康与宁?

【三刹·孤明月】

俺曾是春风桃李京华客,也来这山关苦馆浪漂泊。先前的锦衣巷陌,换今朝竹笠麻陀。谁肯将金银岁月,断送在舞袖笙歌?只因那红颜枯骨信会有,手足分割没奈何。尽吹散!都付给樵调渔歌。

【四刹·梦中生】

生失怙恃,滴水成冰谁怜宠。幼遭颠簸,性命消磨在严冬。纵生的雪肌玉骨高格调,偏可惜心奸意狠似毒虫。亦有此身在当世,聊为余朝敲晚钟。

【五刹·青罗剪】

生就是叱咤喑哑,更喜来宽宏豁达。原应准翩连金羁饰白马,功名称颂万人家;不期然贪狼烽烟萧起处,秦楼楚馆旦夕塌。自此向,兰啼关外寄生涯,空对着夜雪红蜡。

【六刹·紫金铳】

惜画堂,曾许风流说月娘,琴瑟生生舞袖香。如今梦断歌舞场,富贵荣华终吹散,恰似风前尘土扬。天地两茫茫。

【七刹·即生会】

整饬风光好,坐头俱嘉宾。纵便有十全十美终无意,只消得一生一会人有情。三十年来春梦好,奉与诸天侧耳听。那管他展眼恩缘尽,明朝不安宁?

【收尾·九相图】

滴碎金砌雨,消磨玉婵娟,何处寻多情公子意拳拳?只将那野坟土相,照在了古陌荒阡。何处见称孤道寡廿三年?不过是一帘孤影,辜负尽断句残篇。且有那贫妇卖瓜,脚夫挑担,人世喧欢。说什么金吾银卫,王孙公子,坐煞金銮。弃罗衣朱馆门前,看渔樵岁岁年年。任他江更山改地遮天,日月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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