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顾君心桥(22)

作者:绝不鼓曦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拿了剑往脖颈上一割,最后喊道:“你若不还,还拉着整个氏族陪葬,列祖列宗做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留下他一人,久久独立:“北山十六世家,只您一人,当得起一句名士。”

……

“芷柔芷柔!”青卿清点着包裹,“这是跌打化瘀膏,这是护身的酥麻散,这是不龟手之药……”

“什么?”洛芷柔拿起最后一个小瓷瓶,心绪难得有些波动,“不龟手之药?有药方吗?价值几何?可以用在战场吗?”

“……有!”她怎知这一纸药方便够一户人家传几世香火,青卿却毫不犹豫地道,“不贵的,我再简化试试!”

“……好。”冰天雪地里飘荡的魂魄,好似飘了十五年,才终可以从那空旷的山谷中回归。再不有铺天盖地的雪,再不怕那种虚张声势的风。那魂灵贴近地面,俯身倾耳的去听。地脉便道“你要向前看,向前看”。杀人不过头点地,救人不过血沾衣。“欲剑峥嵘真绝色”红尘令自重逢后首次对青卿一笑,似乎在说:

你来晚了,但似乎也不晚——正如那年相逢惊为天人,芷柔是最好的芷柔,青卿是最好的青卿。

第二十三章休笑古人诗关雪 莫问飞絮归不归

已然入冬。

青卿把自己裹成一个球,无声地看着眼前的雪色。新雪堆在桌椅上、栏杆上,连阑干间的铁索,都覆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松针上、草叶上,都坠着冰挂;红瓦朱墙,黑干素雪,颜色转换间,别有一番美景。

美景?

她几次伸手想抓住一个人的背影,却又收回手去。

只有寂静。

原来山北也会落雪的么?她仰起头,回溯着上次与雪花的相遇,好像在很久很久前的时刻。

离别太难、离别太难!

她毕竟才十七。

“啊呀。”轻轻的一声惊呼将她从回忆中唤醒,她伸出双手,努力保持平衡。

“下雪了。”她不知道对谁说。

“要记得穿厚一点的靴子啊。天凉了,注意保暖,小心路滑。”

因为职业的天性,她不知道对多少人嘱咐过这句——可今年好像不同、好像……

今年没有什么不同。

她伸出手去摇一束松枝,抖了自己满头的雪还笑得开心。雪纷洒得越大,她越是仰起头去看。

这雪好似某种特产,某种来自她真正意义上的故乡、那个不毛之地、那个被自己孕育的儿女厌弃,日日想着逃离,又日日想着归乡的边疆寄给游子的礼物。也可能只是一个浅浅的问候,从遥远的地方漂泊了万里,漂到游子的眼前:

——“思否思否。”

于是青卿竟失神,唤了一句“姐姐”,心里想着有空去看一遭京城内的“阮红兰”。她表现得格外的开心。“踏雪怎么能没有梅呢。”她说。

但她并不刻意去寻,反而摇晃着铜铃叮叮当当地沿着街乱跑,循着最美的路,跳着最动人的舞。“下雪怎么能没有诗呢?”她朝天大喊,“我原先笑古人俗,可我现在也想作诗了啊!”

转了两圈,从城东跑到城西,引得多少路人惊艳地回望,她从腰间摘下一根银针来,在雪上写,边写边念:“休笑古人诗并雪,一纸雪色待毫挥。”

“下雪怎么能没有诗呢?怎么能没有诗呢?”她说着转了一圈,已出了第二句:“松针玉砌梢间挂,尺笺素染案上堆。”

她应是开心至极,可——

心底想到又被按下去的联想,在诗情中翻涌,它总体而言是三个名词,第一个让她听了就会落无声的泪,第二个让她燃起无引的火,第三个——她甚至不敢去想那两字。可能青卿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再转到湖边,心境已然转变:“茫茫水天无一物。”她思索片刻才出下一句:“冰合湖镜旋作肤。”

沉默。

家。战乱。洛芷柔。

“心境要一波三折。”她不知道对谁解释,看着冰面上孤零零的一只野鸭,紧了紧毛衫,念出下一句:“飒飒西风削梦影,前番何人伴雪行?”

“并肩共待繁花盎,翻手迎春对仄平。”

她又沉默一会儿,靠着松树坐下。对着空旷的湖面吟了一句,很轻很轻:

“而今飞絮一如旧。”

人不如旧。物是人非。且唱且愁。

……

爹娘的音容相貌似乎从隔世传来,可声音那么小,小到抵不过雪融的喧哗;相隔那么远,远到眼前尽是雪花……

我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

我还要入世呢。

青卿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野鸭站在冰上,兀自打理着自己的羽毛。

这一联无人相和,久思不得,更改千百次,终是难以平仄。

等她清醒过来,衣服已经被雪水浸了一半。日上中天,雪已经开始融了;带走温度,带走自己,带走晶体里倒映的人间欢欣悲苦。

她感受到温度,又觉得自己厌恶起这雪来。

“兴酣始觉寒彻骨,”她念,“下一句是什么呢。”

……

千里外洛芷柔看着飞雪,忽地念了一句:“远山千里隔。”

身边人不敢多问,她摇摇头,也不再解释。

“战况稳定否?”

……

却说青卿身旁颤颤巍巍走过一位老妪,霜雪攀过了她的发丝和眉头。

“三冬缟覆额前发,九秋霜攀镜中眉。”青卿说。“喜欢雪的时候百般说它好啊。一有不幸又忍不住说它不好了。”

“言其阻绝征人路,天各一方音信无。”

带来美又带走温度,晶莹剔透到触目惊心,只一瞬又毫不留恋地化水归去。

“如果这样还不如从未经过。”青卿收回手,那上面不知接了多少雪,已经尽是水渍,“我不奢求失而复得。”

“我徒劳地伸手去接雪,但那些口口声声说要陪我一起看雪的人已经不在了。”青卿看着湖面上的野鸭,野鸭把脖子一弯埋在自己羽毛里,“我包了一团冬给他们带回去,还未走到一半衣裳已经全湿了。”

“我不敢打开包裹去看,失而复得得而又失往复折磨着我。我垂下眼睫。”

……

青卿兀自念着,走一步便念一句,也不打草稿,也不讲究什么韵律。

“融雪声声灵消殒,白发青蝇红尘柳。”

融雪声是雪的死亡,白发青蝇是你红尘令永远的主题。前面是祭奠故人,后面是致敬未来。

“……如果白发青蝇真是你所祈愿的,我当然愿意站在芸芸众生中看你意气风发的时刻。”

“……但我仍是不甘啊。”青卿小声道,“仅仅因为你我都是女子……仅仅因为什么世所不容?”

“敢问来生三尺雪?”她问了一句犹嫌不够,“敢问光阴吝啬如?”

“难道雪也在奔赴下一世吗?下一世时光也这么吝啬吗?”

不要再作下去了。她对自己说。

可是自己又念道:“如是非也艳长在,时止于此惜之何!”

……如果是的话,就让时光停留在这一刻的惊艳也好啊。

“风雪没余也已矣!”

“我站在雪中任由风雪将我吞没。”

“……今宵有人踏雪归,且将新酒炉上煨。”

——我装着今宵有人踏雪来,我要去给她温一壶酒洗去她半生风尘。

“请让我做个空灵天真的梦吧……在我消逝之前。”

她不知:

这澄澈的声音飘飘荡荡,响彻了接下来的史册,延续了一千多年。

第二十四章 祈水风公子下泪 江水碎白帆又扬

“淇水深深渡……哎哎;提裳快走哎……哎哎……”

“美玉多明艳……哎哎;姑娘跳舞身姿婀娜……哎哎……”

“在那河岸头……哎哎……”

民歌声中,江河冰碎,逐水道的分支缓缓地流过京郊。

在这样的春风里,倪昌正把一纸朝规贴在墙上。他这边糯米还没糊好,郭曲已经把那纸拍了上去,叫了儒将上去念:

“自古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现立朝规二十六条如下:

……可据理力争,不得以头撞柱;

……可拍案独谏直抒胸臆,不得以头撞柱;

……可勤俭朴素,不可争相卖富;……不可嘲笑清贫,不可目中无物……

上行下效,以敬效尤……”

……

新建的天宝阁第一次被人撞向了挂钟。钟声长鸣里,围观的百姓第一次见用车子装载在金银财帛,跟在那玉面黑发单一绺白的将军身后。“还钱!”他大声道,那语气比在军营里训斥士兵还严肃。他把那个原先的氏族名字从账户上一笔勾销,却也把更多的氏族放大,张贴在了这金榜中,钉在了民众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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