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琢磨着——让你当时笑得欢!
我眼疾手快地往小哥脸上倒粉,有武功就是这么便利!
小哥欲哭无泪,半晌问了我句:“你是跟自己有仇吗?”
我向他投出了询问的信号,但手上的动作一丝都没有放缓。
小哥:“姻城每年七月七仪仗队确实会上花脸一样的妆,但这只是理论上。只要我们装着不会化妆,进度缓慢,就会派人来帮我们化。但是这天大家都忙,所以只能在午时左右抽出人手来给我们化妆,但来的人绝不会多,在未时仪式开始前给八十一个人上妆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只要有一个人成功逃过了花脸,那为了仪仗队的整齐,最后都会洗掉的!所以,仪仗队才会是每年都能在央姑娘面前露脸的那波人啊!”
我:……万万没想到!!
我僵着手,声音颤抖:“现在还来得及吗?我给你洗掉。”
小哥看上去比我还绝望:“来不及了,你没看见陈烈那眼神吗?”
我的心都在滴血,这种心情大抵就像是写在葵花宝典末页的那句——无需自宫、也可练功!
就在那一年,央姑娘的仪仗队第一次在规定时间内画好了预定的妆容,七十九个同样个头的年轻汉子顶着一张张嘴掉粉的花脸用统一的仇视目光看向一个花脸汉子,这个人就是我……
我:……叫你们排外,我一来仪仗队就孤立我、无视我,遭报应了吧!!我微微后退一步站在陈烈的身后,面无表情地自上而下鄙视他们。其实我更想摆个挑衅的表情,不过妆实在太厚了,掉粉!
未时,八十一人仪仗队,五百戴着女儿节面具的随从,护着一顶轿子,浩浩荡荡地从姻城城门口出发了,他们要先去云央楼接央姑娘。等央姑娘上了轿之后,进行全城的巡视,最后回到云央楼后,央姑娘将会在云央楼的楼顶诵祝词,之后仪仗队一退,属于全城女子的节日拉开序幕。之后随便你去谈情说爱、或留恋于各式各样的小贩小摊,都没人再会管你。
若是任何自以为优秀的九年义务教育学子前来看到这一幕,估计都会觉得和校园里的运动会开幕式一模一样,并由此对这个仪式毫无兴趣甚至嗤之以鼻。
但是,耐不住央姑娘她是“□□教主”啊!她说的祝词,在姻城人们的心里,估计和叫家长时的告状词差不多,不是内容,而是在你心中的重要性。
未时,姻城城中的钟声连续敲了五十六次,震得我耳朵几乎聋掉。
紧接着就听见旁边的小哥小声地崇敬,“要是我早生三十年,一定要将央姑娘娶回家!”
我:……
我大概明白了那五十六次的钟声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我仔细想了想那位风姿绰约的央姑娘,看着顶多三十多岁,没成想已经是五十六岁的老女人了。也对哦,毕竟地衣子师叔也已经年纪很大了吧!
我脑海中缓缓浮现地衣子师叔的那张脸,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地衣子师叔究竟有多大了,毕竟,那家伙一直都是十三四岁幼齿的模样,现在看着——说是我儿子都有人信吧!
一炷香的时间,这喧天的钟鸣终于静了下来。仪仗队的花脸们准时踏进城门口,而当他们踏进去的那一刻,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教徒”的自我修养,整个姻城所有能动的百姓就和深海之中的海带一样,被钟声分开在街道两边随风摇摆,各方人马还懂得各显神通,敲锣打鼓、琵琶琴弦,乱的胜于菜市场,还有些估计是实在找不到表达崇敬的心情了,干脆掏了几个铜板上手了三柱香,宛若敬神一般拜了又拜。
比起说这是庆典,我更觉得他们是嫌那央姑娘活得时间太长了,在给她催命……
经过夹道两边的百姓团一路上锣鼓喧天地到了云央楼,我那藏在花脸下的真面皮都快僵硬了,这群智障,画着这么厚的妆还在强调微笑,他们说一定要给央姑娘留下一个好印象,最可怕的是,这群家伙竟然能精准地判别花脸下我是不是在微笑。
我:……
未时,正二刻,穿的宛若是庙里金装佛一样的央姑娘被两个侍女扶出云央楼上轿。
就那身衣服,金光闪闪又厚实的可怕,似乎是完全不在乎这酷暑的天气,真不知这姻城的百姓究竟是爱她还是恨她。而且,那衣服分明已经厚到了影响央姑娘的正常活动,就连她上轿那几步,若是没有人扶着,自己估计也做不到。
我不知道她究竟在图什么,就算姻城每一个人都是全心全意地爱戴她,可活人弄成死人的祭法,脾气还能这么好的,我想全天下都没有几个,而那天与央姑娘的短暂相处,我也看不出她从这种扭曲的爱戴中获得了多少的快乐,相反,她似乎疲倦极了,但有什么支撑着她,让她还能在这日复一日的厌倦中寻找到自我安慰。
她究竟想要什么?
巡城正式开始,央姑娘端坐在轿中,我们这群人真仿若是抬了一座佛像般,这佛像不睁眼也不说话,但却是众人的信仰。
那些烧香的人——更多了。
申时,正一刻,巡城结束。
仪仗队和五百跟随都陆续散去,央姑娘穿着她那身金装坐在我们初见时她坐的那把椅子上,服侍她的人还没回来,她一个人卸不下那身行头。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却只照亮了一半的云央楼,那把椅子正好放在了光与影的交界上,央姑娘的脸便一般洒落了阳光、一半隐于了黑暗,而隐在黑暗那边的眼睛,分明留下了泪来,可是,阳光照亮的——却是她翘起的嘴角。
她在笑,可她也在哭。
我愣在云央楼的门口,她便将视线转向了我,当阳光将她整张脸照亮的时候,黑暗中的泪水便仿佛是被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便只剩下笑了。
她说:“原来是这样,你才不愿同妾身说啊。”
我不知道她为何说出这样的话,但多说多错,所以我沉默了。
她也不需要我回话,她自顾自地说:“娶妻生子就娶妻生子了嘛,妾身也不是不知趣的人,若是他琴瑟和鸣,妾身自会销声匿迹;若他是逢场作戏,妾身也愿委身为妾,可妾身实在是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了,他娶了妻生了子,子生孙,孙子还那么肖像他,却从未有过告知妾身的意思。妾身当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虚活了这么久,想事情还是跟未出阁的小娘子一样简单。”她说完这话,浑身便丧了力气,有些奄奄的,可是那身金装将她整个人板正的固定在了椅子,只余下能动的头微微弯了弯。
她不想和我说话了,她在下逐客令。
我看出来了,于是向她行了个礼后起身告辞。
我不知,当我走后,那女子便抬起了头,笑得娇过二八年华的女子,她说:“你们不归山上下来的人啊,一个个的,都这么无情的嘛?都不愿听妾身几句唠叨。走的如此利落。”
她支着脑袋想起她在人群中看到的那个小孩,他整个人都隐在黑暗里,表情笼在一面阴影里,显得不近人情,一点儿都不像他的爷爷,分明长得那么相似,性格却千差万别。记忆里,他爷爷对着自己的时候,笑得总是格外的好看,像是向阳而生的向日葵那样,充斥着无尽的希望。
地衣子师叔想必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爷爷辈”人物。
我回到茶馆,便大概猜到了央姑娘为什么会说出那番话了。
不归山上第一欠揍的人物此时正坐在掌柜面前和他叙旧,再定睛一看,旁边竟然还是那位黑衣黑袍常戴手套的“客人”,这样,我眼中,最不顺眼的三人组合顺势出道。一个是情敌,两个是糟心长辈!
糟心长辈其一就是那面相上能当我儿子的地衣子师叔公,他看起来比我当初离开不归山的时候更年轻了,他说是因为磕玄衣子师叔公的药磕多了。玄衣子师叔公研究了一辈子怎样让地衣子师叔公顺利长大,没想到最后竟造成了这样的惊天效果。
地衣子师叔公见我回来,娃娃脸上一个灿烂的笑容绽开,“年年回来了啊!下山怎么样?有没有给老夫带回来一个徒孙媳妇儿?”
我没理他,问:“你和央姑娘怎么回事儿?央姑娘今日似乎看见你了。”我犹豫半天还是将打击人的话 说了出口:“央姑娘似乎以为你是你自己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