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琴+番外(5)

“宫里可以和宫外通书信?”沈清然问。

萍儿失笑道:“自然可以,只要银子给够了,多远都能送。”

沈清然正在思索着,只听萍儿忽然一句。

“好了。”

沈清然顺手接过谱子,对了一两遍就开始弹。

萍儿满脸笑意地看着沈清然,在她眼里沈清然的琴弹得是这千音阁里最好的。自己多年独来独往,只有沈清然愿意与自己说话。

萍儿问:“你觉得这首曲子怎么样?”

“温馨静谧,似泠然流水,很好听。”

萍儿咧开了花,那是打从心底的高兴,说:“果然是个懂行的。我写这首曲子的时候,就想着以前我爹娘带着我在破庙里躲雨的时候。当时那屋檐上的雨——滴答——滴答的,好像掉在了心坎里,我靠在我娘的怀里,半分淋不着。”

沈清然看着萍儿沉醉在回忆中,脸上是幸福的笑容。

“那时候,我爹走南闯北,带着我和我娘,去过很多地方,过得可开心了。我的琴也是在那个时候学的。”萍儿说。

沈清然能感觉出来,萍儿作的曲谱新颖奇特,天马行空,这不是关在闺阁一心习琴能够做到的,她走过千山万水,见过花开花落。

可是萍儿的神情逐渐落寞,说:“后来我爹走了,剩下我和我娘,就来京城过日子。娘得了病,家里也没有钱,我就进宫做了这——天子琴师。这儿有月例钱,能养活我娘。”萍儿敛了神情,“不说了。”

沈清然之前想不通,为何萍儿会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饭,不喜与人来往,现在看来,是她的这份鲜活与那些人格格不入。

萍儿又见沈清然在发呆,“嗯?听得太无聊了?”又看了看沈清然面前的琴,“这把琴太差了,配不上你这么好的技术,弦都已经老旧了。”

沈清然回过神来,“我等会去库房看能不能换个弦。”

***

库房的小太监正在清点物品,沈清然道明来意,那人没有回话。沈清然只得跟在他的后面等他。

过了许久,小太监终于开口,“跟我来吧。”

两人来到了储放琴弦的库房,小太监去拿琴弦,沈清然打量着满屋子的琴弦。

一个柜子上的琴弦吸引了她的注意,端详了片刻,沈清然觉得这段琴弦真是不错。见着小太监出来。

沈清然问:“公公,这段弦……?”

小太监觉得沈清然不自量力,“那么好的弦可不是给你用的,那是……”

话未说完,只听得外面一声喊道:“小凌子,我家公子的弦呢?”

小太监立刻出去迎人,将人领到了库房。

那男子也穿着琴师统一的衣裳,沈清然猜想是东苑的人。只见他拿起面前的弦端详了片刻,注意到了沈清然。

言语傲慢道:“什么阿猫阿狗也要消想任公子的弦。这么好的弦给你也是糟蹋,你会弹琴吗?”那人加重语气,显得格外的刻薄。

库房的小太监发现自己还拿着刚刚为沈清然取的琴弦,把琴弦连忙塞给沈清然,不想让来人误会自己会把任逸的琴弦给其他人。

那人见沈清然拿着最普通的琴弦,对沈清然的讥嘲就更加的肆无忌惮。

“真是没眼力见的,自己什么身份都不知道。你啊,就只需拿那最劣质的麻绳去弹。”说完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抒了一口气,与库房的小太监讥笑起来。

沈清然不欲与这二人过多纠缠,拿着琴弦就走。转身仍能感觉到那两人还在议论什么,并不理会。

一日,沈清然又接到皇帝传召抚琴的旨意。

沈清然进到甘露殿,弹琴位置前的帷幕已经放了下来,她径直走到位置上。

一曲罢,殿门再次被打开,沈清然察觉有脚步声渐近。

“参见陛下。”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皇帝不在处理政事,话语间也显得闲散,说:“起来吧。来得正好,有个人你可以认识认识。”

沈清然闻令出去见礼。

她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是那日自己等在甘露殿外看见的白衣少年,后来从秦云颦的口中可以得知,他就是皇帝如今最喜欢的琴师——任逸。

白衣

当日匆匆一瞥,心高气傲的少年根本没将沈清然放在心上。如今见她容貌端庄,唯唯诺诺,猜想是皇帝新看上的红粉佳人,漫不经心地行了一个礼。

沈清然能感觉的出任逸对自己不善的态度,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

“陛下,在下最近新习得一首曲子,特来奏与您听。”说完任逸就朝桌几走去,皇帝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请求。

沈清然识趣地让了路。

“坐吧。”皇帝说。

沈清然一怔,顿了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琴声渐起,剩下的两人都仔细聆听。沈清然在这空隙看着高位上的皇帝,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没有了之前的严肃,神色平静,乍一看就像谁家午觉浅寐的少年郎。

沈清然生怕被人发觉,使思绪回到琴音,任逸弹得确实动听,想是多年苦练,费尽心思。沈清然在千音阁这些日子,听过不少人的琴音,这里的人鱼龙混杂,各怀鬼胎,真正愿意把心思花在弹琴上的不多,如今眼前的这个任逸确实算是这些人中弹得最好的了,这般钻研,难怪能得皇帝宠信。

曲罢。

任逸与皇帝对着曲子侃侃而谈,沈清然在旁边一句话也没有插上,事实上她也不愿参与。任逸对于这首曲子精雕细琢,极力彰显个性,沈清然不甚喜欢这样的曲子,认为反而会失了味道。

沈清然在一旁只想让自己继续处在这谈话之外,可终归不能如意。

“你说说,这首曲子怎么样?”箫怀辰话锋一转。

皇帝的话不能不回,沈清然只得规矩地说:“挺好的。”

刚刚的高谈阔论与这短短的三个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任逸一声嗤笑道:“姑娘不必不懂装懂,这种奉承敷衍的话还不如不说。”

沈清然知道他这是在讽刺自己没有听懂那些精妙的处理以及没有自己对曲子的见解。她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不说话,低头算是默认了。

任逸只当她是心虚,接着说道:“奏琴,从来不是为了取悦于人。琴声即心声,未读诗书、不会做人,如何能奏出好的琴音。”

沈清然并不否认他的话,继续听了下去。

“有些女琴师,目不识丁,即使苦练琴技,也是为了讨好献媚,心术不正,真真是辜负了手中的那把琴。有这些心思,不如去多读两本书。”

沈清然越听越不对劲,那言辞锋利的就像一柄刀刃,都已经伸到自己的脖颈边了。

此人狂傲,可是皇帝之前有过封琴师为妃的先例,若琴师是献媚讨好,那皇帝不就是昏聩无能。这话说的十分得罪人,尤其还是当着皇帝的面,沈清然下意识地去打量箫怀辰的脸色。

箫怀辰仍然神情悠闲,并没有因为任逸的言辞动气,不过也没有认可他的观点,他并不打算开口。

“公子想必出生富贵人家,自小饱读诗书,却不知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你一般,潜心修学,认真习琴。他们或贫穷潦倒,或身为女子,锁在闺阁之中,非是不愿读书,而是不能。”

沈清然目光对上任逸,那目光褪去了之前的顺从维诺,说话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公子如今辞彩精拔、滔滔不绝,可否想过,这份傲气又是谁给你的。父母苦心栽培,百姓竭力奉养,方有你今日所得。这是旁人对你的恩赐,如今却用这恩赐的才华去攻击那些供养你的人,这不就是忘恩!负义吗?”

此番话对任逸如当头棒喝,一时竟没回过神来。

沈清然并不罢休,既然开口,索性说得彻底,“当世女子没有那么多机会读书明理,你作为男子毫无同情,反而出言诋毁,嗤之以鼻,这不就是全无!心肝吗?”

殿中沉默良久,静可闻落针之声。

“说得不错。任逸,现在你知道为何我把她引荐给你了?”箫怀辰仍旧语气淡淡。

所轻视的不再是所轻视的,所骄傲的也不再是所骄傲的,信念的崩塌有时就在一瞬间。这番话,足以让任逸反省这么多年来自己的言行举止。

二十年来他从未有过如此失落的感觉,他看着沈清然,全身上下只一支木制的簪子,清淡干净,气若幽兰,只瞧着就觉得舒服,愣愣地说了一句,“姑娘,言……言之……有理。”再说不出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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