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男朋友?”他轻吐了一口烟,笑得有几分风流。
“当然不是。”我矢口否认:“他逃学,我是来抓他回学校学习的。”
“人家逃学,关你什么事?”混混被烟气呛了一口,脸上红了一滩,但是口气还是带着笑意的。
我见他好像也没有什么恶意,便义正严辞道:“帮助误入歧途的同学是我们这种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应尽的义务。”
“呦呵。”他赞赏的目光投在我身上:“那不如,你也帮助帮助我?”
“……。”
“我觉得你挺适合现在这种状态的。”
“也就是,没救了的意思?”他哈哈笑起来,我的心嗖嗖地凉下来。但好在他也没多难为我,一支烟抽了一半,他就丢了往回走。
人进去了。
但是门没关上。
我壮了壮胆,顺势就跟着一起进去了。
*
我第一次来网吧,感觉就像是唐僧进了盘丝洞。又紧张,又稀奇。
总体里面给我的印象基本还是如同传说一般,昏暗的光线,难闻的烟味中混着隔夜泡面的味道。一张张盯着面前屏幕聚精会神的侧脸。
所以有一点我猜错了。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的侵入。
除了坐在门口一个像是收银的年轻人抬起头懒懒地扫了我一眼:“上机?”
我慌忙摇了摇头,从嗓子里逼出几个字:“不是。我,我找个人。”
他什么也没说地又低下头继续趴着了。
这家网吧并不大,一共五排机位,每排大概十台电脑,房间一眼就望得到头,显得有些拥挤不堪。
幸好网吧小,所以我找到江炎也没费什么眼力。
第五排的倒数第三个机位,几乎算是整间房间最角落的地方。
我走过去,脚步有些急,心里原来都是紧张进来该怎么办。现在找到他了,不紧张了,一股气势汹汹包围了我。
他戴着耳机,操控着鼠标和键盘的手紧张,又细致。我就默默地站在他身后,看着电脑屏幕里的他被人一刀刀砍完血条。
是他先发现了我。
也许是电脑屏幕印出了我美丽的脸庞。
“死得挺惨的啊。”他头一转过来,我张口就是一句怼。
“人家是满级大神。”男生的脸有些苍白,眼底卧着两条淡淡的青黑色。他的桌上很干净,只有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一种清心寡欲的放纵?
“输就输了,还这么多借口。”
江炎沉默地转过头。
鼠标跟着手一起动,在他点开新的一局前,我飞身上去直接抢了他手里的鼠标。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或者是一场多管闲事而已。
但我的本能让我这么做了。
江炎有没有生气我知道。
他只是干脆将整个电脑关机。黑下的屏幕上,映出了我和他。
“你为什么不去上学?”我也不多废话,直接说了自己的目的。
“我的转学手续五月就办好了,估计期末考试我可能也不会参加。”
“难得有一段可以虚度的时间,不能用来挥霍一下吗?”江炎拧开瓶盖,闷头喝了两口。
“在网吧打游戏,就是你挥霍的方式吗。”
“储悦。”
他抬头,瓶盖抵在嘴边,挡不住他眼里的凉薄。
“学校的老师,我父母,他们都没有来管我。”
潜台词。
你凭什么来管我。
他是一个聪明人,又了解我,知道怎么对我一击致命。
我脸真的是气红了。人也跟着气飞了。你爱死哪死哪无去吧,我真是被狗咬了的吕洞宾,心里委屈的一滩一滩的,原来想好的话一句都没说上。
我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跑。
担心里还是气不过,跑了两步,又折回来,对着他椅子踹了两脚。毕竟是公家的东西,我也没敢太用力。
江炎更是连头都没抬。
我气呼呼地跑出门。
但是。
不到一分钟。
我又大哭着跑回来。
“江炎。”
“你这个狗东西。”
我站在门口,边叫边哭。整个网吧的人都被我吸引。
“你给本小姐死出来。”
我哇哇地哭。委屈难过,还有不可置信。
“我的自行车被偷了!!!”
“呜呜呜呜呜!”
“你这个狗东西!”
“你给我死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快乐。
☆、第 53 章
像是蒙在前尘旧事上的一层薄灰,你以为只是伸手轻轻一挥便可忘却的事,却殊不知,她早已浸透至你骨髓的深处,日夜流动在你的血液里,不死不休。
只等一个卷土重来机会。
这就是我们受过的伤。
是愈合了,也会在阴雨天隐隐泛疼的疤。
太过沉重的内在,也许从来就没有真正得到过以相等形式表达于这世界的机会。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这是一个笑话。
只有过去的无关痛痒的事才会真正过去。
剩下的,都是人生,是你的人生。你必须双手递出,无论好坏,一并收着。
然后等着真正过去的那一天的到来。
******
一、
储悦打小就是个没有数学天赋的人,这一点,陈染之一直都知道。
在别人都能掰着手指认真从一数到十的年纪里,储悦还是一天天地混迹在泥土玩具中,对未来无知又懵懂。
储悦两年级第二学期刚开学时候的一个周一,校门口执勤正好轮到他们四二班。陈染之一直都记得那天阳光出奇得明媚,所以连挂在女孩眼角的泪水都折射着淡金色的光芒。像是树脂,融在心口,凝成了一颗琥珀。
“我……我没拿乘法口诀卡,宋老师……宋老师叫我回去拿了再来上课……。”
哭到哽咽的女孩双眼通红,嗫嚅着声音开口。她看向陈染之的目光中,既有胆怯,又有恳求。
“学校有规定,除非有家长来接,否则不能随便出入校门。”
另一个协同值日的女生唐佳丽一本正经地拦在储悦面前,小小又稚嫩的脸庞上挂着“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
陈染之立在旁边,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就是默许。
况且唐佳丽说得一点也没错。
令他惊讶的是。
储悦并没有胡搅蛮缠,就像过往时日那般。
她克制着自己得抽泣,只是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不甘,有难过,还有更多的是失望。
陈染之心想,什么是失望?
为什么他对这一个表情如此熟悉又敏感。
因为这是那些年来,他在常清的脸上,看过的最多的一种情绪。
没有带乘法口诀卡的女生,被数学老师罚着在教室门外整整站了两节课连带一个课间。
眼泪早就风干成两道白痕,糊在脸上,狼狈又可笑。
女孩小小的个子,不过到窗台多一点。路过的小学生不怀好意地冲着她挤眉弄眼,还有口无遮拦的,更是当着面言语奚落。
她后来一直低着头,始终未抬起。
脊椎骨顶着皮肤折成一道纤弱的弧线。瘦削身体里住着那只蠢蠢欲动的小兽,似是在呜咽□□。
陈染之,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储悦。
周围流过的人群都是彩色的,而她,所在那一个角落,甚至包括她,是黑白的。
小女孩的校园生活,似乎并不美好。
同伴催促着他前行,他捏在手上的表格,微微变形。
这一瞬间的愤怒,来得如此突然又莫名。
二、
长大成人后的很多年,我还是常常会陷入这样的一个梦境。
除我外空无一人的考场。空气里漂浮着一种浓郁的尘埃味道。
我面前的桌上,白底黑字的试卷干净的像是水泥灰粉刷过的教室墙壁。
成串的数字和文字组合在一起,拼成我无理解的段落。
如死般寂静绝望的一切。
我张皇地四下搜寻。
从教室内的窗户玻璃看出去,看到了走廊的围栏上靠着一排陌生脸庞的学生。
他们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饶有兴趣地盯着我参观,仿佛我是马戏团的一只猴子。
他们在很大声的笑或聊天。
我努力聚精会神,却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的世界,被抽干了空气,
只剩绝望的气息,扮演者媒介,向我传递着他们眼中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