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
“算了,你别太难过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那你说胥乐远算不算那一棵草?反正你现在也不稀罕他了。”
“你喜欢他啊?”张放放的语气小心翼翼地可怕:“那……那我帮你追他,怎么样?”
……
怎么样个头!
“你疯啦。”
“滚!”
*
我的确是个喜欢逞能,又爱强颜欢笑的人。但是这一次,我似乎真的没有预想中的难过。只是偶尔的某一天,当我躺在床上迸开双眼,迎接我的不是清晨的朝霞而是落日的余晖时。
通宵带给我的快乐结成了一场毫无预计的落寞。
黄昏总是一天之中最悲哀的时侯。
也许是因为最无可奈何。
在那个时候,我似乎的确,是生了几分的惆怅。
还有空虚。
身体被掏空,一阵冷风跟孤魂野鬼似的,在里面四处飘荡,哀嚎。
但我以为,到这里也就是结束了。
不过就是一场分别,我又不是没有失去过。
八年级第一学期报名。
那一天依然是炎热夏日,我也依旧迟到。
这一次,我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门边。马芳平将我叫进来。我觉得她我的态度似乎要比上学期温和了许多,可能是因为我期末考试得了班级第四。
我小步快赶走向我的位置。周围都坐了人。大家都认识了一年,对我的脾性也早就见怪不怪。
但是。
当我猛地一抬头。
和我在半空中,短短对上一瞬的那道目光,是如此的陌生。
如夏日闪电,蓦然降临。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身体里某个老旧的零件终于终于失去了工作的动力,叮的小小一声,垂落在地。
万物静止。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周围一切,仿佛都与我无关。
马芳平在宣读本学期周末补习班的名单。
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毫无悬念地回归了A班。但是我感受不到快乐,或者是一丁点的喜悦。这个结果我早已预知,所以如果有高兴,也已经被透支。
一整张名单读完。
没有那个曾经熟悉的名字。
报名结束。
我在楼梯下楼转弯的地方遇见了胥乐远。他没有看见我。一个男生搂着他脖子,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下楼。
任何时候都没有覆盖我的冰凉落寞,这一刻,在他们鲜明的笑声和欢闹里,却无比地嚣张起来。
我终于,终于,确信。
江炎离开了。
而我的难过却不是因为这个。
我是难过一个人的离开。
离开地这样彻底,无影无踪。
而大家都迅速切换了一种新的生活模式,仿佛他根本没有存在过。
放放问我:江炎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
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他很像我。
不说再见。
*
清明节临近,江南的天气逐渐蒙上一层湿漉漉。
大家在课间笑闹着祝福彼此“清明节”快乐,而我则有些疲倦地趴在桌子上。生理期的到来,让我整个人丧丧地。
今天是江炎第三天没来上课。
没有任何走漏的风声。不是生病,也没有其他的消息。第四节课达铃之前,粟远跑来我们班借书。他要借书的对象也没带书,然后他就发现了我。
是我主动先叫的他。
一看到他,我就想到了江炎,我觉得,他应该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
“江炎怎么了,你知道吗?”我翻着手上的政治书,倚在门边上,看着没有要把书立刻给他的打算。
“江炎?你不知道吗?”他似乎很奇怪我的这种一无所知的状态。
“他最近跟家里闹了点矛盾,这几天一直在网吧。”
“网吧?”我禁不住拔高嗓门。几天没见,就堕落了?
粟远伸手抽走我拿着的书转头就跑:“我中午就还给你啊,还有,别跟江炎说是我说的。”
我没去过网吧。
印象里那一直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聚集着成吨抽烟染着黄毛的社会混混。我无法想象,为什么江炎会去那里。
傍晚回家的时侯,我忍住了心里不切实际的冲动。直接坐车回家。
第二天,我偷偷骑了自行车上学。
经过一宿的斗争,我目的很明确。如果今天他还不来,我就去找他。没有任犹疑。课间操结束回教室的时侯,我把胥某人堵在楼梯口,周围路过的几个男声一路冲我们吹着口哨上楼。
“我可是牺牲了自己的清白才在这里跟你唠嗑的。”
“我问你的事,你必须给我如实回答。”
胥乐远像是早就猜到了我回来逼问他。他表现得特别坦然大方,先是扯了扯被我拉歪的衣领子,而后脸上又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
这样一套下来,倒是衬得我像是个无知又猴急的女流氓。
“哪个网吧?”
我知道他一定知道。
“你要去找他?”
“没用的。”胥乐远摇摇头:“他最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特别的叛逆。”
“所以连书也不读了?”
“反正他这学期就要转学了。”
“是转学又不是转世。”我有些生气地咬牙。我从来没有料想过江炎会做出这样的事。
“无论怎么说。”
“心里会有落差吧。男的也是人,也会有嫉妒不甘的时侯。”
“嫉妒?他嫉妒什么?”
胥乐远看着我笑了。
但是我却并不喜欢他此刻的这个笑。一种高高在上的看穿。
“嫉妒你,我,还有他们,所有的人。”
“那些明明没有他优秀,却比他拥有更多机会的人。”
“但世界的根本也许就是这样。”
胥乐远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只那么几秒钟,我捕捉到了他一个难言的侧脸。等再抬起头,他又是自己了。
我总感觉。
这短短几个月里,他也改变了很多。但是他,隐藏得更好。
*
被嫉妒,绝大时候,我都是享受的。
因为这样的时光和机会实在是少之又有。
但现在这种,我绝对不喜欢。
江炎期中考试的时侯丢到了班级第一的位置。我老套地认为,这其中有点让位地仪式感。王小柔担任班长以来,终于第一次考了全班第一。
但是她好像也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快乐。
所以我偶尔,如灵光般乍现的猜想,似乎并没有错。
放了学,我就骑车直接去了胥乐远跟我说的那家网吧。
就开在世纪联华旁边的小弄堂里,一点也不难找。
兴兴网吧。
还蛮随意,蛮简单的一个名字。但这么说也不太对,毕竟老板还认真周到的在中文字下面标了一排英文名。
star star net ba。
“ba”这个翻译,让我充分领会到了这个做翻译的小学生当时如排山倒海般的无助和绝望。
现在我的也是。
我不敢就明晃晃地杵在门前,我选择躲在网吧斜对面的一棵粗枝的梧桐树下。几次想上车开溜,但几次还是被良心给留了下来。
这样不闻不问。
无论怎么说,就算他以前没有帮过我,也说不过去。
况且,他帮过我。
网吧的玻璃门上同样糊了“兴兴网吧”四大红字。一共四扇门,贴四个字正好。
里面拉着帘子,从我这里看进去,黑洞洞地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我脑海里不停闪过各种牛鬼蛇神的片段。
如果他回家了呢。
我要是走进去没找到人,然后还被里面流氓给看上了,那该怎么办?
或者老板是个黑商,非逼着我留下来上网,不然就像《还珠格格》里的小样子一样被抓去洗碗当苦工?
我脑补得正是精彩。
玻璃的移门被拉开,里头晃出来一个男生,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他指间一支烟,微眯着眼,正吞云吐雾。
我连忙偏过头看地上杂草。
他已经注意到我。
“喂。”
他很大声地叫我。
其实我有点眼熟他,像是九年级的一个社会小混混。
当时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搞来的胆子,把车往树下一停。背着书包就噔噔地跑到他跟前。店跟路边之间有四级台阶。
他站在台阶上,又高,我仰着头问他。
“里面有没有一个叫江炎的,也是我们学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