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我依旧不服气。
储标眉间淡淡的疲倦聚拢起来,生出了几分不容抗拒的威严。
“储悦。”他沉着声叫我。
我不明白,不就只是一条裙子吗。而且还是一条我喜欢的裙子。
我没有应他。但我终于低下了头。
我妥协。因为储标眉眼之中的那抹厉色,也因为他满脸的倦意。
爸爸很辛苦,我知道。我不能惹他生气。
第二天一大早,陈兰就带着不用上学的我去百货商店将那条裙子给退了。
转而,换了那一套格子套装。
谢天谢地,昨天夸我的那个导购阿姨不在。我昨日的欢喜有多盛,今天狼狈就有多深。
我始终躲在商店的一个角落里,像是置气,其实我只是抬不起头。我连一条自己心爱的裙子都不能保护,我难过又羞愧。
回到家,我换上格子套装站在全身镜前,肿胀了一日的情绪终于决堤,我的眼泪流了满脸。
不是这样的,公主不应该是这样的。
人真正感受到失去所带来的痛苦的那一刻,是在得到一件你并不喜欢的取代品时。
我讨厌爸爸。看着镜子中泪流满面的自己,我默默地想。
那一刻,我与储标之间的亲情能量球上,清晰地盖上了一条裂纹。
这时,我想到了那个夜晚。想起了我看到的那个与众不同的世界。
“不,爸爸是爱我的。”我抹了把眼泪又低声开口。
有时候,爱需要说服。自欺欺人也很美,只要你肯足够相信。
后来的后来,储标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储悦,你要活泼一点。”
我没说话,只是整了整身上铁灰色的西装外套扣子。
也许他早就忘记了很多年之前的那条蓬蓬裙,但是我记得。无论世事几多沧海桑田,她在我脑海中的色彩永远那么亮丽。
但她也只能存在于我的脑海中了。
最终,格子套装完胜蓬蓬裙。
我的公主,卸甲归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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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染的生日宴会,我还是穿了那套格子套装。
青灰色的格子,软呢面料,上面是件短款纽扣外套,下面搭配的是过膝的长裙。
这样一套,衬着皮肤白净的我,得到了许多大人的赞美。
端庄,大气。他们说着一些我不太听得懂的词。但是从口气和表情来看,我知道他们是在夸我。
我腼腆地笑笑。
特别是在羊毛衫阿姨面前,我表现地特别的乖巧。只想让她知道我真的痛改前非,再也不会对着她的宝贝儿子胡乱下手。
整个生日宴上,皮夹克叔叔都没有出现。
我环视了一周桌上的人,没有一个我认识的。坐在我身旁的陈染之正在乖乖地叫人。
“叔叔,娘娘,舅舅,舅妈……。”
桌上除了我和染染以外,还坐着两个跟我们差不多岁数的小朋友。
饭才吃了没几口,其中一个忽然站起身,看着染染:“陈染之,听说你古诗不错,我们来比试比试?”
哦,来者不善,原来是来踢馆的。
只见陈染之慢慢放下手上的筷子,抬头看他。
”染之,快啊,跟你哥哥试试看!”一旁的大人见陈染之不说话,开始起哄。
“是啊,是啊,听你妈妈说你成绩挺好的,正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一个,两个,就连陈染之身旁坐着的羊毛衫阿姨也轻声催促他。
“染染,快点。”
全世界的大人都是一个德行。
这导致我很长时间都不太清楚上学的目的。
后来我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老师问我们为什么要来学校上学。在一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虚情假意中,我低声极快地回了一个词。
面子。
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大人的。
但是我知道,染染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我还知道一句话。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陈染之终于站起身。他的嘴微微嘟起一点。这是他不开心的时候无意识的表情。
我有段时间一直觉得他这个样子十分可爱,便想方设法地惹他生气。
包括用502胶水粘住他的头发这样的事,我也做了。
丧心病狂吧。
但是看着此刻的染染这副表情,我却有些心疼。
其实我也不明白什么是心疼。我只是忽然觉得没有了胃口,跟着他也一起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我想帮他。但我是文盲,一无是处。
不过幸好染染很争气,将对方杀了个片甲不留。
两人轮番上阵,染染还是游刃有余。
饭局结束。大人们带着斗败的两个小公鸡早早告辞。
“染染,你真厉害!”我凑在他的耳边说。
陈染之白皙的笑脸上清楚地飘上了一抹红色。
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羊毛衫阿姨一个人在饭厅的灯下收拾餐桌。
她很厉害,以一己之力就凭空变出了那么一桌丰盛的菜。
每个菜我都尝遍,每个菜也都好吃。
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再不回家的话,估计陈兰要找上门来了。
“染染。”我叫他。
陈染之从厨房里拿了把扫帚出来,正准备劳动的模样。
“什么事?”他问,嘴角还残留着一抹奶油。
今天什么都很好,唯一的遗憾就是蛋糕不是芒果味的。
“我要先回家了。”
“哦,再见。”
“嗯。”
“哎。等等储悦。”羊毛衫阿姨听见动静探过身来,对着陈染之笑:“染染,你是不是还忘记了什么?”
羊毛衫阿姨的心情很不错。
很大原因应该是方才陈染之的那一出“技压四座”。
“什么?”陈染之瞪着懵懂的眼睛反问。
“真忘了?”羊毛衫阿姨似是有些不信。她转身走回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个小盒子出来。走到我面前,将那盒子递给我。
“染染说你想吃芒果味的蛋糕,因为我们萱萱芒果过敏,所以就给你买了个小的。”
萱萱就是方才不知天高地厚,斗胆挑战染染的人之一。
盯着那个包装精美的纸盒,我忽然有些羞愧。
因为我都没有给染染带礼物来。
但我一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于是,我飞快地就接过了那个蛋糕。
“谢谢阿姨。”我甜甜地开口。
“那我呢?”陈染之不满地哼哼。
我这才想到染染。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抱。
我小跑到他面前,倾身,飞快地抱了抱他。染染虽然比我大两岁,但是身高几乎与我无差。
想来,我应该感谢蒙牛。
“也谢谢你!”
下楼回家的时候,我正趴在门上等人给我开门。
只见一个人影晃晃荡荡地从楼下,一步一顿的爬上来。
人还未走近,刺鼻的酒味已经是扑面而来。
我毫不掩饰地捂住自己的口鼻,往墙角退了一小步。
“哎呦!是阿拉悦悦啊!”
对面的人先认出了我。
我活这么大,只有一个人会叫我“悦悦”。那便是染染的爸爸,皮夹克叔叔。
“叔叔。”我轻声回了他一句。
“嗯。”皮夹克叔叔抬手在我头顶摸了摸,便又摇摇晃晃地继续上楼了。
其实那一刻,看着他背影的我,真的很想问他。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染染的生日?你为什么没有在他的身边保护他。
但是我还是退缩了,怯懦了。
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小女孩。不比我们家饭店门前杵着的两头石狮子有更多的作用。
甚至还不如。
染染。我希望他幸福快乐。却也害怕他幸福快乐。
因为幸福快乐的人是不需要我的陪伴的。
☆、第 6 章
再旷日持久的战争也总有休兵养军的一天。
而《四驱小子》的播出是我和储盛之间的一个停战点,是它燃起了我生命中的第一滴热血。
却也引发了我和陈染之第一场为期超过两天的冷战。
后来没过几年,《四驱兄弟》又风靡亚洲。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都分不清《四驱小子》与《四驱兄弟》的区别。
真正帮助我搞清这两者之间的先后和不同的,还是陈染之。
《四驱小子》在电视台上播的时候,染染的钢琴声还总是从大开的窗户飘进,伴我左右。
而等到《四驱兄弟》大火,我的身边已经再也没有一个叫陈染之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