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于乱刀之下。
一个养在后宫的妃子,怎么会死于乱刀之下呢?
宿和痛苦地抱紧双臂,仿佛看见母妃,在冰冷的水里睁开了双眼。
“啊……”她一头扎进棠溪怀里,哭道:“她是怎么死的?”
“被反贼杀死的。”
这事皇上已有定论,当是时,天下大乱,反贼逼宫,闯进星辰轩,将杨妃杀了。
公主抹泪,在他怀里喘息着,轻轻摇了摇头,她摇的这样轻,像一只雀儿,轻轻抖了抖自己的翅膀。
“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记得。”
“什么样?”
公主追问着,滚落一颗眼泪。
棠溪捧起她的脸,轻轻抚过她冰冷的眉毛、鼻子、嘴唇……杨妃就长这个样子,和宿和一模一样,只是更冷淡些。
公主在他的目光里感受到了温暖,不由自主地想离他近些,鼻尖贴着他的唇,一点点靠了上来。
她很香,像一片厚重的荷花花瓣,那味道棠溪十分熟悉,可是今天,却觉得疏远和陌生,陌生带来心跳,心跳中,他又有点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公主的身体他早就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啊,他在想什么啊……
棠溪轻轻将她推开,坐直了些。
这是他第一次拒绝公主,他没有意识到,公主却意识到了,疑惑地撅起了嘴。
“怎么了?”
“没什么。”
棠溪沉思着,似乎也在想着自己的失礼,最近他总是失礼,实在是不应该。
好在公主没有纠缠,拭去眼泪,又换上了往日的笑颜,因为她远远就看见王医官来了。
这些天,王医官奉命为公主调理身体,每天都要来请一次脉象。
棠溪平复心情,站了起来。
小丫头喜气洋洋地说:“公主,溪公子,王太医来了。”
“快请他进来!”
公主忙拎着裙角,坐青布软垫里,笑着说:“这么热的天,你先喝杯茶吧。”
王太医人还没进来,就先听见她热情的召唤了,在她炽热的目光下,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啊,天哪,他笑了。公主幸福地快要晕过去了,脸颊红的像一只桃子,憔悴和忧虑也立刻烟消云散了。
这几天王太医天天都来,给她诊脉,态度渐渐有所缓和,眉头也没有那么紧了。
他手指温热,搭上公主的腕子。
“公主康宁,过几天就没事了。”
“真的吗,那我又可以出去玩了吗?”
公主养病,是皇上的旨意,王太医没办法回答,却觉得她说话时的表情十分天真,不禁又笑了一下。
天哪……
公主捂着脸,扭扭捏捏地说:“你是在笑我吗……啊,笑得好,笑得好,你多笑笑,我便好的快了。”
哎哟她在说些什么呀,王太医好不容易来一趟,自己不问问他的身体近况,却一个劲说这些,真是太傻了,好像只要他在身旁,自己就像个大鸭子般,一个劲地冒傻气。
公主捂脸,笑道:“哎呀,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欢喜……”
棠溪在旁边看得尴尬,沉声说:“属下告退。”
“哎,别别别。”公主想起姑母的话,要让王太医吃醋云云,也不管棠溪乐意不乐意,忙拉住他的手说:“溪,我觉得你呼吸有异,像是中暑,要不要请王太医看看。”
溪?
棠溪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一看谄媚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丫头一定是在犯傻了,想勾引王太医。
王太医果然有所触动,闷闷地咳了一声。
“公主……棠大人,那就请伸出手来吧。”
棠溪拒绝了。
“不用。”
公主笑道:“他就是这样的,干什么都硬撑着,王太医是圣手,劳烦帮他开两幅药吧。”
“是。”王太医看棠溪虽然面色沉静,只有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笑道:“棠大人是心火太盛了,其实也不用药,多喝点清凉的茶就好了。”
“嗯,我知道了。”公主像一个贤内助般,关切地看向了倔强的棠溪,他们在一起十年了,一直是她说一不二,这两天棠溪反了,两人偶有斗嘴,但相互信任,也算“甜蜜”。
王太医插不上话,不知还有什么说的,默默收拾起了箱子。
公主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笑着说:“但是也不算什么,在我心里,你才是最好。”
棠溪和王太医同时一振,棠溪没有回应,只是侧过脸,不去看她小人得志、搬弄是非的模样,王太医微微行礼:“多谢公主夸奖,我们都是臣子,尽忠的心都是一样的。”
公主笑道:“不一样,不一样,等我好了,再找你玩。”
第6章 暗卫的伤心
夜幕降临,公主将所有人都打发走了,一个人钻进被窝里,熄灯,睡了。
这么早?平日不是吵着要喝牛乳,就是要他讲故事,再不济,也要念几句一博哥哥,今日怎么这么早,太阳才下山,她便安安静静地睡了。棠溪所在的外堂,与公主睡觉的卧房之间隔了一道木门,木门上垂着珍珠帘子,他掀开了,轻轻地听着。
什么啊,公主气息浮躁,心跳得却很快,一听就是在装睡。
棠溪提着剑,走进卧房,一步步走向了公主淡紫色的床帏。他揭开纱帘,对着被窝里的公主说:“你在干什么?”
公主躲在被子下面,摇了摇头。
“你把被子掀开。”
公主又摇了摇头。
既然这样,棠溪就不客气了,他抓住被角,用力一掀,将被子掀起来了。
呃…… ……公主是趴着的,穿着白色渎衣。背上两道圆润的肩胛骨,一起一伏,显然有点紧张。你紧张什么?莫非又在捣鼓什么奇怪的事情,棠溪疑心大起,说:“公主,你怎么了?”
公主摇摇头,没有说话。
得了,就是这一个摇头,就暴露了所有的秘密,棠溪反手将她的手腕扣住,说:“你是谁?为什么冒充公主!”
“公主”见被拆穿,连忙转过身来,在柔软的垫子上躺平了,一脸无辜地望着他:“好汉饶命!我也是被逼无奈!”
什么…… ……这个躺在公主卧房里的女孩,竟然不是宿和,而是长公主…… ……
棠溪微微有点吃惊,对于主子,他自然可以不顾礼数,因为保护她的性命要紧,而且在十五年的朝夕相处中,他早已习惯了穿睡衣的宿和,可是面对长公主,他还是要遵守礼制的,棠溪连忙松开长公主的手,单膝跪地道:“公主恕罪,是我唐突了。”
“哎哟…… ……”长公主平日大大咧咧的,不知怎的,今天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了,也许是做了亏心事,本来就不占理,也许是第一次和男生牵手,长公主躺在宿和床上,脸蛋滚烫,久久不能平息,好在卧房里灯光昏暗,丫鬟们也被她打发走了,只要她不发话,棠溪就得低着头,她有足够的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
长公主想了想,捏着被角,把自己又盖了起来。
棠溪担心宿和,问道:“一定是宿和顽劣,让长公主来替她的吧?”
“嗯嗯,差不多吧。”长公主想想也不能这样,她躺着,让棠溪跪着说话,也许宿和能,可是她不能啊,她一个新时代女性,真不想把他当做下人。
于是她坐起来,去箱子里翻出一件宿和的湖蓝色马甲,套在睡衣上面。她不知道,古代人是没有这么穿的,睡衣套马甲,披散着一头秀发…… ……显得愈加轻佻。长公主双手合十,歉疚地说:“你起来,不不,你坐下说话。”
她指了指妆台前的小圆凳,让他坐那。
棠溪摇摇头,直截了当地说:“宿和去哪了,劳长公主告知。”
“嗯嗯,我这就告诉你,可是你不能去找她。”
她不安地咬着指甲,幽幽地说:“你答应我,不要告诉皇上。”
棠溪不能答应她,于是沉默着,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有一种深邃的穿透力,让长公主心里麻麻的,有点害怕。
行吧,长公主知道,不说出点什么棠溪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将头发捋到耳后,说:“我原来也劝过她,毕竟她正在闭门思过嘛,不能到处乱跑,可是她一定要去,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她必须要出去一下。”
什么日子?他怎么不知道?
长公主说:“今天是杨妃的忌日。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