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刀尖,朝的就是他。
他自然也不会向朝楚下手,不仅是因为他动不得,也是他对手足姊妹的怜惜之情,可是,四弟可就不一样了。
“好热闹啊,四哥,”
有穷苦人家的少年,在街头四处叫卖他手臂篮子中的茉莉花,孩儿菊,栀子花等等,雪白清香的茉莉花被串在一起挽在篮子上,少年携篮走过之处尽是花香,沁人心脾。
“日后让你的夫君给你买花戴。”
“四哥,你又取笑我了。”朝楚公主羞涩的笑了笑,拈着花枝朝他摇了摇手,宛然道:“我又不会嫁人,日后万万不要这样说了。”
长孙少沂的笑容一凝,他是忘记了,朝楚又不是寻常的公主宗室女,不会有丈夫和孩子,父皇看起来并没有为朝楚择婿的打算。
上一代神女祭司的结果并不好,丈夫名满天下,却英年早逝,女儿也三日染疫病而夭折,人人都说,当这个天下遭遇巨大的灾难时,祭司会以一己之身来承担神的愤怒。
思及此,长孙少沂神情黯然,他们皇族的兄弟姊妹,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暗自叹了一息,深觉这个话题开的不太适宜,遂笑言:“哪里敢啊,你是咱们家的掌上明珠,来,哥哥多买几束茉莉花,回去给你身边的人戴,花香袭人呢。”
长孙少沂将一篮子的茉莉花买了下来,特意挑了一枝最好看的,抬手别在她的发鬓上,说:“鲜花衬美人,正是这个道理啊。”
“春闱放榜后,前三甲等人红花白马的游街,那才是皇城里一番盛景呢,这鲜花漫天,风流才子,衣襟带花。”
“可惜,妹妹看不得。”朝楚公主不无遗憾道,她听着便觉这场景十分热闹。
小贩敲着梆子卖响糖,老婆婆的桂花糖粥在街边叫卖,小丫头清脆的嗓音一叠声的唤着茉莉花、栀子花,朝楚公主听着十分稀奇,从这边望了过去,长孙少沂偏头问她:“妹妹可要吃吗?”
“嗯?”朝楚公主蹙眉,犹豫了一下,闻着很香,但是这地方似乎看着不太干净。
长孙少沂看也不看她,笑着说:“那就去买吧。”
朝楚公主急忙拽了拽他衣袖,轻声软语地说:“哎,四哥,我没说要吃。”
“怕什么,在这外面又没人会管你,只此这一回,还不抓紧时机,放肆一下。”四皇兄满不在乎的笑道。
牵着她行云流水的穿过人群,跑到那摊子前撩袍坐下,朝楚公主则看了看座椅,还算干净才落座。
四皇兄却一点也不嫌弃的样子,径直扬声说:“伙计,给我们来两碗糖粥。”
小伙计跑过来,手里端了一壶茶水来,为二人各斟了一杯茶,扬声应答道:“好嘞,两碗糖粥,两位客官请稍等。”
行走多时,朝楚公主也有些口渴了,看四皇兄一口咽下,随即也掩袖饮下,哪知入口苦涩,根本没有宫中贡茶的甘甜醇香,更谈不上品茶二字了,解渴都是勉强的。
她微微抿着唇,口中含着茶水,犹豫了一下,瞧了一眼四皇兄,最终还是咽下了茶水,随即满口苦涩,忍不住蹙了蹙眉。
长孙少沂看她的神情变化笑了笑,他以往也是这般,朝楚公主果然问他:“这茶水怎么这样苦涩?”
长孙少沂端着茶杯,丝毫不嫌弃道:“这本就不是什么好茶,解渴足以。”
粗瓷茶杯并不是那么质地细滑漂亮,很厚实的杯壁,长孙少沂笑着说:“穷人的杯子,都是禁的起磕磕碰碰的。”
“其实真不好喝,不过,可不能说出来,要被人笑话的。”
“大哥我们都是出来过,既然要承担日后的责任,必然要对所管辖的范围环境,有所了解。”不食烟火是朝楚这样的公主,皇子是要走出金碧辉煌的皇城,离开锦衣玉食的生活,出来走一走,看一看。
出宫的时候,碰到过性情不羁的人,他们都很热衷于结交朋友,这是很新鲜的,更多的人,为了得到旁人的友善而去改变自己,例如他们,但三皇兄就不会,他的身份,他的荣耀,他不会为了讨好任何人而改变自己的态度。
你看他温文尔雅,其实内里含着傲慢,三皇兄会以礼待人,因为这是他们应该拥有的礼数,但自负也不加掩饰。
第39章 烟火
世俗的烟火气, 在市井的香气中一丝一缕的升起,离开了白玉宫的朝楚公主在其中游逛,四皇兄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看着皇城不一样的一面。
没有人知道, 他们身边擦肩而过的人, 会是当今的敏王殿下与朝楚公主。
“烧炭杨梅, 烧炭杨梅……”
朝楚问道:“杨梅何以名曰烧炭?”
长孙少沂掏了钱买了小半篮子的杨梅,带她到一家茶馆坐下, 让人去用盐水洗了干净, 端上桌子来,塞了一颗给朝楚嘴里,自己也嚼了一颗。
汁水饱满,味道甜美, 鼓着腮帮子和妹妹解释道:“无非就是若火炭之色, 吃吧吃吧, 问那么多做什么。”
最后,兄妹二人满嘴吃得杨梅色,白皙的手指上也净是浅淡的红紫颜色, 不曾这样失礼过, 两人在街上一问一答, 颇为有趣。
“那是哪里?”
“这是医馆。”
“噢,那旁边这家呢?”
“这个,这是卖笔墨纸砚的。”
“来这儿来这儿,小妹,这里的碗糕尤其好吃。”
“四哥,和其他三位哥哥也都出来过吗?”朝楚公主有些累了,她额上微微沁汗, 只觉心境愉快。
长孙少沂拈了一颗杨梅放进嘴里,心想着其实他更喜欢荔枝,可惜一吃就会流鼻血,他倒是记得,去岁寒山宫还种了三四棵荔枝树呢,不知道现在怎么养了。
趁他及冠之前还能在宫里待两年,没准可以尝到呢,点头道:“大哥开府之前,我们四个偷偷出来一回,不过你不要和父亲说啊。”
“嗯,我知道。”朝楚公主从来没有这样大胆过,这对她来说很新鲜,这个世间仿佛是全新的,她所认知的都被颠覆,这有什么关系呢。
“二哥最周全,长兄你还不知道吗,总是催促着早些回去,生怕父亲发现了,其实发现了又有什么,反正四个人一起的。”
长孙少沂多少是有一些不管不顾的,景王兄的确是做什么都是长袖善舞的,也不会像他们这样,也曾听父皇说过,景王兄在处事方面,是个极为聪明的人。
极聪明的人,让人看出来了,这还算是聪明吗,长孙少沂有时候想问题的方式很怪异,仿佛是在恶意揣测别人,比如三皇兄也是,他到底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朝楚公主依旧有些担忧:“若是今日我们也被发现了呢?”
长孙少沂义气的拍了拍胸膛,道:“你无需担心,有四哥担着。”
更何况,父皇罚他却不会罚朝楚的,他也是好心好意,自身风流,就觉得知好色,则慕少艾,并非什么坏事,人之常情。
转身带着她上了一座茶楼,这茶楼的位置相当巧妙,天光自天井而落,中间搭了台子,有班主带人在此处献艺卖唱。
长孙少沂探头往外瞧,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人,让随从陪同妹妹留在二楼,自己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妹妹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与友人去打个招呼。”
四皇兄离开了好一时都没有回来,朝楚公主有点心慌,抿着唇想起身去门口看看。
随即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一道人影斜斜投在了地上,风拂动了垂下的帷帐,一只手轻轻掀开了帘子,长眉轩扬。
朝楚公主恰好一转头,吓了一跳,她哪想到会碰上三皇兄,立即转过头去,她今日不是女子的装束,只看背影三皇兄想来是认不出的。
长孙少湛看着熟悉的背影挑了挑眉,然后目不斜视的向另一个位置坐了过去,余光里也就看见了朝楚的面貌。
此时的朝楚一身男式玉色软烟长衫,小巧的面容很是秀致,鬓发浓密,面白如玉,但的确不是很像个男子,只是好在她没有脂粉妩媚的气息,还是个孩子的样子。
“就是在这里吗?”
朝楚公主正要回头去找四皇兄,几乎一瞬间就听见熟悉的嗓音,低沉的,冷然的,又听见江改应答的声音,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扇子。
她立刻回过头去,力图躲在一旁打开的窗扇后,往一簇盛开的瑞香花后避了避,她倚着腮帮子,佯装专心致志的盯着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