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尾新鲜的青鱼,鱼块先被切成块抹上盐腌了,然后静候多日,需要很长很长的耐心等待。”腌青鱼块就着浓厚正好的白粥,筷子尖点着那碟子里的鱼块,说着,四皇兄就用公筷挟了一块给她。
朝楚公主从不知道,四皇兄除了文章写得好,竟然还懂得这么多,君子远庖厨,不仅是君子,就连朝楚公主身为女儿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她显得兴致浓厚,又没有见识的样子太……不好说,长孙少沂还是愿意对这个妹妹口下留情的,他静静地带着微笑,看着皇妹,他只是,可怜朝楚。
“外面可真热闹,人声鼎沸一点都没有错。”朝楚公主坐在窗轩边,一抬眼就能看见外面的市井往来,她有些着迷的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外面居然能够这么热闹。
原来人和人之间,也可以离得这么近,肩并着肩,就算是撞到了也没什么关系,这就是所谓摩肩接踵吗,他们就这样的近,走在他们的子民身边,听着她们的声音。
在宫里,所有的人走路都是离得不远不近,中间总也隔着相当的距离,还有人可以拿着自己手中的东西贩卖,几枚小小的铜钱,可以换几个香喷喷的肉包子。
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感到神奇,长孙少沂也不笑她见识少,未出宫前,他比朝楚还不如呢,总以为在宫里被人捧着,出来也必然如此,却忘了自己与几位皇兄是乔装打扮,偷偷摸摸的跑出来的。
长孙少沂眼珠转了转,随口说:“都是皇恩浩荡。”
朝楚公主不由失笑,摇摇头道:“没想到,四哥居然是这样的。”
“哪样的四哥?”长孙少沂笑问她。
朝楚公主反而不言了,只觉得四皇兄比她更显得应是金尊玉贵的,干净艳丽的好看,不像是混迹市井的人。
“总之,就是不像四哥。”她一言定了句。
人人道尔担风袖月,满腹经纶,谁知对市井相当熟悉。
“是吗?”他没有再追问的意思。
长孙少沂眉眼一动,眸光流转,便是绝艳倾城,朝楚公主掩袖饮酒,借机转头看见周围女子羞怯又倾慕的目光,忍不住扶额低低叹了一息,果然是祸水。
“听说要派四哥出使倾国吗,路远遥遥,定然要去吗?”
面对路过女子热烈的目光,祸水皇兄完全没有任何察觉,而是一副坦然,对她说:“此次出使倾国势在必行,况且,不去怎么成呢,倾国内乱,皇长子方即为国主,国势未稳,又被蛮族兴兵群而攻之。”
倾国是羲朝译过来的名字,实名的意思是,天池畔的子民,距离燕朝很遥远,地处广阔。
长孙少沂说起这些来,不像是其他的几位皇兄一般。
朝楚公主闻言,看他模样怪认真的,敛了笑颜,抿唇道:“怪不得人家小姐说你是高岭之花,只可远观。”
“噢,这话是谁说的,这般的有见地,不过,明明妹妹才是高岭之花罢。在父亲眼里,谁配的上他的掌上明珠呀。”长孙少沂色若春晓,朝楚公主被四皇兄这样夸赞很高兴。
朝楚公主仰起头,雪白的肌肤比往日有了人气,莞尔道:“怕是四皇兄会被留下做驸马。”
“不怕,为兄看不上。”长孙少沂一脸的信誓旦旦,天下之大,他尚且没有看得上的。
朝楚公主将自己之前听魏明姬说的那句话,复述了一遍给四皇兄听。
“这些都是谁同你说的?”长孙少沂挑了挑眉,看起来并不惊讶,已经听过无数遍的样子。
“原来还真的有这句话啊。”
动了他的眉眼,伤了风浥的万千女儿心,朝楚公主起初听到这句的时候,简直是乐不可支,不过她每次看见四皇兄的脸,只觉得这句话贴切至极。
一身普通的朱子斓衫,偏生在长孙少沂的身上尽显风流。
他肤如白玉,又生了一双撩人的桃花眼,潋滟生辉,睫毛纤长浓密,令身为女子的朝楚公主都自愧不如。
四皇兄这等姿容,这要配个何等倾国倾城的美人才是,朝楚公主想象不出来,她问:“阿兄,日后你可要娶个什么样的嫂嫂?”
长孙少沂扬了扬唇角,扬眉道:“小小年纪,瞎想什么呢?”
“哈,今日运气好,这个卖碗糕的来了,否则如果不尝尝就太可惜了。”
“我知道的,四哥,在外面吃东西是要花钱的,看,我带了一袋金叶子呢。”朝楚公主说着,从腰间拿了一只粉紫色的锦囊,里面都是一片片精致的金叶子,素日里在神殿女官们管束严厉,对于打赏都是朝楚公主身边的掌事宫女来做。
“哎哎,我的小妹妹,你这一片金叶子,在这里吃喝一年都足够了。”长孙少沂看见她手里明晃晃的一袋子,夸张的咧了咧嘴,抬手将金叶子给她收了回去。
“你真是……”四皇兄摇了摇头,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对她谆谆教诲道:“在宫外,你要学会财不外露,否则很容易招惹祸事的,诺,快点收回去。”
朝楚公主依言将袋子收了回去,他们在宫里金叶子日常都是打赏用的,其余的什么她都没有经手过,问道:“四皇兄以前遇到过什么事吗?”
长孙少沂筷子尖一点碗中的馄饨,薄薄的馄饨皮飘在碗中,翠绿的香菜,淡淡笑道:“当然遇见过,就是因为第一次出宫来没什么经验,吃饭的时候被胆大包天的小贼偷了去。
后来抓到,又被他装可怜骗了过去,饭钱都没得付,幸好遇见了英国公府的世子苏文合,才得以解围。”
长孙少沂至今提起那件事还有些愤愤,在宫里,他们这些皇子公主都是被捧着长大的,哪里见过这等市井无赖,尤其他们还是偷偷跑出来的,更不敢声张了。
玉面锦衣的小公子,看起来绝不是熟络市井的人,总是惹人灼目的,就算是真的丢了银钱,也不太会舍下脸面大吵大闹。
“噢,妹妹受教了。”
“来来来,快戴上帷帽,免得被谁当成中了举的公子,召了婿去。”
“四哥,莫要玩笑了。”朝楚公主捂着脸不让他碰,长孙少沂随手拿了帷帽,扣在她的头上,让她牵着自己的衣袖,小时候朝楚养在皇后宫里,很少能够见到。
他还记得有一次跟随皇长兄去请安,母后把朝楚抱出来的时候,三皇兄进来想要抱一抱皇妹,结果被朝楚一口咬在手指上,口水流了许多,不过,三皇兄一点都不生气。
他就在想,若自己有个同母的亲妹妹其实也很好。
朝楚公主想到方才卖碗糕的少女红红的脸颊,心里明白了什么,促狭道:“四哥才应该戴上。”
长孙少穹站在窗子里,看见了当街迎面走来的两道熟悉的身影,先是他最熟悉的弟弟,而后……这是什么情况,简直是不可思议,紧接着眼看着善王殿下蹙了蹙浓眉,对身边的亲信随口问道:“那是朝楚和少沂吗?”
亲信闻言探头一看,那天青袍男子的身形分外熟悉,还有身边跟着的青袍小公子,长得挺漂亮,殿下这般一说,眉眼和寒山宫的朝楚公主很是相似,这,这莫不是在做梦了。
亲信差点咬到了舌头,这当真无异于活见鬼了,朝楚公主,出现在市井间,而且还是打扮成了公子的装束,想要说话先被口水呛了一嗓子,回头请示道:“咳咳,的确是朝楚公主和四殿下,殿下要不要请他们过来?”
长孙少穹已经完全平复了心情,见楼下他们两个正笑得开心,并不想平白扰了他们的兴致,摇头道:“算了,由他们去顽吧,别扰了兴致,去派两个人暗中保护着。”
“是。”
“等等,立刻把消息传回去给齐王。”长孙少穹心思百转,须臾间就更改了息事宁人的决定。
“殿下,这不是要敏王殿下难以自处吗?”满宫之中,谁不知道,齐王殿下对朝楚公主这个妹妹宛如掌中玉璧,珍视异常,若是让他知道,怕是敏王殿下与齐王不好交代。
“你且去就是了。”长孙少穹神色淡淡,他怎么会害了四弟呢,只是,当断则断,否则反受其害。
“是,属下遵命。”
自从长孙少湛步入朝堂,他已经感受到了威胁,并且,少湛的手段,似乎有些残酷了,这些还不足以使他忌惮打压,但频频生出的风波,无不昭示着,少湛他已经初露锋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