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出了状况,经过倒是也很简单,下面的班子里,本是有一位擅弹琵琶的小娘子,小娘子的未婚夫,早与班主言明在先,今日拿了银钱前来为她赎身,可偏偏前两日,被一位世族的公子看上,一定要纳她为妾,眼下正是一出强取豪夺的戏。
“嗨,你知道什么,你道这是谁,是东恩侯府的小公子,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他爹如今又成了世子,可不是更嚣张了。”
听着嘈杂喧闹的声音,长孙少湛推开隔间的窗子,瑞香花摆的位置恰到好处,背对着问江改:“又是老四罢。”语气没有疑问,风轻云淡的陈述。
朝楚公主躲在旁人的身后,长孙少湛进来的第一眼就发现了,可是又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旁边的人自然也看见了朝楚公主,垂首低声道:“是的,大公子吩咐小的来告知三公子。”
长孙少湛见状,少女一直向一侧偏头躲去,但又忍不住好奇的看向外面,也没有戳破少幽太迟的掩藏,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觉得有些无奈。
看着小霸王仗势欺人,苦命鸳鸯垂泪怒不平,好事者拍栏叹息道:“这么一对倒是般配,可惜谁都知道这关家的小霸王,怕不是会轻易让人。”
看见这般境况,朝楚公主捏紧了手中的洒金小扇,紧紧的盯着街中的两人,微微咬着牙齿,心中为这二人紧张不已。
长孙少湛见委实不成样子,朝楚公主露出紧张的情绪,还是为了一对陌生人,侧首对亲随低声吩咐道:“你下去一趟,就说……”
楼下的男子本来要命人群殴憨厚男子的,突然被人阻拦住了,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原本张牙舞爪的气势,忽然就收敛起来,脸色惨白的小心翼翼朝上觑了一眼,可是乌泱泱的看客里,他一介纨绔子弟,当然分辨不出哪一位是他所畏惧的人。
人们呆愣的看着灰溜溜消失的人,一时间吃惊不已,又以为他是被憨厚男子的孔武有力吓得退却,一时间皆是喝彩起来。
女子眼圈泛红,被男子搀扶着,婉转谢过对她照顾多年的班主,班主将卖身契递给憨厚男子时,被男子信手撕得粉碎,女子当即落下眼泪来。
当为一人,当为一人,这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都不过是为她一人做衬。
有人便拊掌感叹道:“真是一对璧人,好女配良人。”
长孙少湛对此不太感兴趣,环视看了四下,果然楼下周围的诸多女子眼泛泪意,语带艳羡,颇为动容,相比之下,花枝掩映间,朝楚公主的神情倒显得内敛含蓄些了。
“朝,哎哎……三,三哥,好巧。”长孙少沂堂而皇之的绕过屏风进来,目光直接撞在了另一人的身上,一脸俊容尽显尴尬,干巴巴的扯出笑来。
长孙少湛先是瞥了一眼瑞香花后的人影,再看了他一眼,这明显是已经发现皇妹了,淡淡点头道:“的确是巧。”
“我就是想多带朝楚出来走一走。”长孙少沂没办法,只好凑近了三皇兄,压低了声音说,转头冲往这边偷偷望着的朝楚眨了眨眼睛,又摆了摆手。
朝楚公主不敢在三皇兄眼皮子底下做什么,只是向他皱了皱眉,她觉得三皇兄应该还没看见自己。
“算了,现在不扰了你们的兴致,回头与你算账。”
长孙少沂挠了挠头,凑上来干笑道:“三哥你出来做什么?”
“查案。”长孙少湛的眼睛静盯着旁边的人,如同鹰隼一般锐利。
这就是有正经事了,长孙少沂微微一哂,问道:“噢,三哥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不了,我暂时没工夫和你们在这纠缠。”说完,长孙少湛穿着广袖圆领袍,就带着江改往楼下走去,他锦袍玉带,披着干净的斗篷,随从开路,一看就知道是显贵人家的子弟,客人们也纷纷避让开。
暮色四合,月上柳梢,街上也渐渐亮起了明纱灯笼,朝楚公主挽紧了四皇兄的手,她怕自己走丢了,虽然知道暗中应该是有暗卫跟着保护他们,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长孙少沂分外可惜道:“可惜今天不是什么年节,不然更加热闹,你那时候都要在家中和父亲母亲在一起,不能出来看倒是可惜了。”宫里也是铁树银花不夜天,他们往年的时候会得到一些宽纵,偷偷出来了,也不会被斥责。
遇见了一点麻烦,朝楚被人碰撞间不慎撞到了人,眼看着这几个人要凑过来找她的麻烦,四皇兄方要动手,隔着帷帽轻薄的垂帘,听见男子声音清朗,手持佩剑,冷声叱责道:“这可是你惹不起的人,敢动她,还不速速退下。”
天子脚下,皇权贵胄,这几人见此少年气度不凡,也怕是哪一家的小公子。
看着这几个人唯唯诺诺的退下了,朝楚公主开口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出身不凡?”
四皇子站在朝楚身后向男子使眼色,这可是个好时机啊,没想到男子全然不接,径直道:“自然识得,今日是臣子特意向四殿下请求见公主一面。”
“你与四皇兄?”朝楚公主万万没想到,平生头一遭被人谋算,竟然是四皇兄,她素来知晓四皇兄不愿意理会这些规矩礼数的,可万万想不到他会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
大羲的风气很崇尚男女互传音信,也不忌讳少男少女的相互倾慕,这是人之常情,仅仅朝楚公主就知道,华阳公主被人当众送过情诗,或者四皇兄被人丢过鲜花。
这是时下人们所热衷的一些方式,也有别出心裁的,譬如某人赠与某人一卷丝线,取之“思”意。
她恼火的并非皇兄安排此人与她见面,能够说动四皇兄作为他的中间人,这是此人的才能,但四皇兄不该用这种方式欺骗她。
长孙少沂笑眯眯的,被妹妹的目光盯得不自在,才轻咳一声,心道这个苏桓迟,英雄救美啊,怎么这么不懂得抓住天赐良机。
他清了清嗓子,指了指苏桓迟,说:“小妹莫恼,今日为兄发誓,这一遭绝非是我的设计,好了,这位是英国公府的二公子,上巳节当日便见过你。”
朝楚公主想到他白日里说看到友人,估计就是去见此人了,怕是当时就想在茶楼为他们引荐的,可不巧遇见了三皇兄。
“是苏某唐突,见公主一时情不自禁,才会上前来见。”苏桓迟此时一副正人君子,脸颊微微红,朝楚公主退了一步,仅仅颔首。
见朝楚公主垂眸不语,苏桓迟也欲言又止,想要多多同少女说上两句也好,长孙少沂见状笑而不语,只是将手里的扇子颠来倒去的调个。
苏桓迟在上巳节后,被几个友人推推搡搡间,加之饮了几杯酒,对他道出了早早便倾慕与朝楚公主,可惜一直都无缘结识,今日再见,风姿更甚从前,怕是要昼夜不眠了。
“既然如此,人都来了,不如一起走吧。”长孙少沂尴尬的提议道。
苏桓迟趁机对朝楚公主献了殷勤,不过也不会惹起朝楚公主的厌烦,十分懂得把握分寸,即使少女对他一字皆无,也很乐意为公主殿下效劳,敏王虽然答应了允许他见到公主,但一直将他们隔开。
有人在卖艺,外面围着的人们一片喧哗,是这后面的戏园子,朝楚公主听着里面倒是怪热闹的,转首问四皇兄:“这是个什么情形?”
“你可不知道,皇宫里的东西自然不一样了,鬼祟勿近,邪魅退散。”
“他们胆敢贩卖御制宫品?”宫里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自有定数,即使最后是废弃的,比如官窑里烧出稍有瑕疵的宫制钧瓷,也宁可烧毁砸碎,也不能流入民间的。
“这就是你不懂啦,这些说的是御制品,但其实和皇宫里的关系……嗯,稍微好点的,可能是宫里退下来的匠人的次品残料,或者的确是家族落魄,出来典当贩卖的,不好的,根本就是仿制。”
长孙少沂没说的是,他以前还看见过有人卖大天官随笔书写的鬼画符,根本什么用处都没有的废纸一张,被不知道何人携带出宫,在这里当成至宝被哄抬高价。
苏桓迟察觉出公主不虞,一路上任凭敏王如何暗示,也不肯再多嘴多舌,只是遇到必要的时候,才会开口讲解一二,深入浅出,旁征博引,朝楚公主倒也尽数听懂了。
只是到最后分别时,苏桓迟方才躬身垂首,风度翩翩的道了一句:“某见公主,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