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19)

作者:行君意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她语气之间尽是心疼和气愤,却不忘将汤药吹凉了再劝含和喝下去,依稀间含和仿佛看见了永儿,是啊,永儿的老子娘虽然是厨房的掌事,可她自从断了奶就是在弘嬷嬷手底下长起来的,她这短短的一辈子,都是为了自己,由始至终,全是为着自己,可她自己,却连她的命都保不了……

从含和醒来之后,虽然一直在将养,可是身子依然每况愈下,午夜梦回,她总能看见永儿抱着一个生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站在不远处冲她笑,说他们一切都好,只是想她想得紧。

萧文焕和霍承也偷偷的来看过含和几次,只是来去匆匆,有一回还险些露了行踪。萧文煊怕是恨透了含和,从不曾来看她,反而含和会时常梦见他,梦到他着一袭深衣,一言不发的坐在自己的床边,满心满眼都是柔情与内疚。

秦氏倒是又来闹过一次,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便再也没了动静。

到了春天,满院子的花都开了,藏书阁的房梁下还来了一窝新燕,天天衔泥筑巢,忙活的不亦乐乎。

含和虽然虚弱的连走路的力气都几乎没有了,可每日仍要到燕窝下坐一坐,看看这些生机勃勃的小生灵,仿佛自己也能变得生机勃□□来。

这天下午,她看完燕子正预备回房,霍承轻飘飘的落在的她的面前,她对身边的婢子使了个眼色,婢子们便心领神会的退下来。

“多日不见,你可有好些了?”他看了看含和,顺手想给她号个脉。

含和把手抽了出来,看了看四周,萧文焕没有来。

他似乎看破了含和的心思,说道:“初暄今天不会来的,我是偷跑过来的。”

含和不由的狐疑的看向他,他被含和瞧得有些发窘,干咳了一下,眼神下意识的瞟了下周围,然后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沓书信放在含和手上,示意含和去看。

含和一封封的读过去,越往后越心悸,到后来几乎手抖的捏不住那薄薄的信纸。那些信,有刘采女留给萧文煊的绝笔,也有常顺公主同萧文焕之间的书信往来,一桩桩,一件件,内廷里这些肮脏的勾当让她不由的一阵恶心,然后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稀疏的星光透过窗子投在地上,给屋子罩上了一片朦胧的意境。

接着,含和便看见了萧文煊,和往日梦中的一样,静静的坐在她的床头。

含和凑过去,轻轻的吻着他的脸,他仿佛受了什么惊吓,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身线绷得紧紧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文煊。

含和尽情的放纵着自己,肆意的去亲他,吻他,他们都是皇家的牺牲品。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反应过来,也开始轻柔的回应她,抱着她跌进锦塌里,她闭起眼睛,眼前浮现起他们幼时嬉闹的场景,那些无忧无虑的,美好的像神话一般的过往,犹如现在,这个梦,她真希望永远都不要醒。

第二天早晨含和起身的时候,精神比以往都要好,早膳还破天荒的多进了半碗粥,把弘嬷嬷开心的不得了,甚至连她要到大榕树上去午睡都许了。

在她们看起来,含和终于走出了自己的心结,终于要好起来了。

于是含和回屋换了一身淡绯色的衣裙,特地让小罗给自己梳了个漂亮的发髻,还淡淡的施了一层脂粉,镜中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仿佛又变回了曾经那个英姿勃发,神采飞扬的少女。她开心的提起裙子转了个圈,从匣子里拿出那尾红绳已经有些褪色的木鲤小心的系在腰带上,然后拿起枕头底下的那本书,用手细细的摩挲着书的封面,那是萧文煊最后一次来她这“看书”时落下的。

窗外春光正好,生机盎然,含和有些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然后便不顾婢子的惊呼,笑着跑到了大榕树下,三两下爬上了第三根树杈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下,把书也盖在脸上,犹如幼时逃课爬到树上睡觉一样。

温风习习,吹起她的衣袂和发丝,阳光挤过树叶,斑驳的落在她的身上,一阵困意袭来,她长长的舒了口气,脸上挂着笑容,安心的睡了过去,梦里,她看见了永儿和孩子,看见了五哥哥和皇后婶婶,她像小时候一样调皮的跳到他们面前,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真好啊,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

含和笑起来,默默的说道。

番外之萧文煊

雍平五年,安国公之女容安郡主卒于藏书楼落雁居,时年二十二岁,帝大恸,使其以皇后仪仗,葬于帝陵,以常伴之。

宫中都道,自从容安郡主死后,皇帝便疯了,身边的侍从短短两月便已经换了三波,因为之前的人皆因一些琐事而惹怒了龙颜,尽数被诛。这两个月来,皇帝只临了一次朝,还在朝廷上,毫无征兆之下,拔剑杀了定远侯和他的两个儿子,随后便下旨废后,并将秦氏满门抄斩。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满朝文武都跪在地上抖得像一群筛子一般,可谁也不敢出言求情,生怕一不小心就牵连到自己,暴君暴怒之下,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朝夕之间便是生灵涂炭。

杀了秦家满门后,萧文煊便将自己锁进了寝殿,谁来打搅,都是死路一条,殿内的酒壶从门口一路堆到了床下,他只有不停的喝,不停的醉,才能让自己忘记含和已经离他而去的事实,只有不停的喝,不停的醉,才能在梦里再次看见她,假装她从未远去。

他从来都不曾如他自己所说的不爱她,他也从不曾动过利用她上位的心思,皇位于他,本就是遥不可及,只有他的母妃不死心,一心做着要让他成为人上人的迷梦。

那年皇家围狩,那个不过八岁的小姑娘,因气不过世家子弟嘲笑女子柔弱只该躲在绣楼里,竟一把夺过褚和的十力弓,在众人的惊呼中,用自己的箭将褚和已在靶心上的箭取而代之。她因用力过度而涨的通红的小脸上布满了汗水,可是那飞扬得意的眉眼却如同正午最绚烂的阳光,夺目而耀眼,直直的照进他的心里。

他很想去像三哥一样冲上去抱起她,很想像三哥一样掏出绢子来替她拭汗,很想像三哥一样掏出水壶来小心的喂她喝水。可他只是一个庶出的幺子,终其一生,她之于他,都会像皇位之于他一般,可望而不可即。

那夜回了营帐,母妃心细如发,察觉了他的心思,竟破天荒的赞许他的想法,并鼓励他勤学苦练,早早在朝堂上一鸣惊人,只要让父皇眼里有了他,那郡主自然也会看得见他。于是十一岁的少年开心极了,此后便没命的苦读苦练,别人每日习五个时辰,他便每日习十个时辰,在演武场上跌的遍体鳞伤也不顾,夜里挑灯夜读看到头晕也不顾,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可以与她并肩而立,能够名正言顺的保护她。

他想,他这些年的小心思她是清楚的,不然不会每日夜里都遣人送了安神香来,只因他夜里辗转难眠;不然也不会每次宴会都特意找了借口蹭到自己身边,虽然仍端着名门贵媛的矜持架子,但她身上的千步香却暴露了她的小心思,那是他最欢喜的一味香,虽然他从未曾与旁人提起过。

十二岁的那年夏天,郡主来了皇家学堂受教,当年的那个在狩场上赌气拉开了十力弓结果足足两月都抬不起胳膊的小姑娘已经略有清丽佳人的模样。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他依稀能瞧见她窈窕的身姿,想象她灵动的神情。

她真的很调皮,总是和六哥一起想尽各种法子去捉弄夫子,好在夫子脾气好,湖心岛又没有什么侍从多嘴多舌,不然只怕公主娘娘早就捉了她回府去了。她还总想带着三哥一起,不过三哥那么温文守礼的人才不会跟她一起胡闹,但是他可以啊,可那丫头从来不肯找他,他只好一个人闷在座位上读书,他哪里能读的下去,他满心满眼都是她啊。

她还特别喜欢爬树,窗外的那棵大榕树身上的皮都快叫她踩脱了,到了夏季,阁子里难免闷热,她便总趁夫子不注意,抱着书偷溜出去,爬到树上,藏进数不清的叶子里,呼呼大睡,然后再在夫子的怒吼声中慌忙的跑进来,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来求饶。

那段日子,真是他最快活的日子。可是后来,因为皇后的干预,他所行之处处处受限。加上王阁老乞骸骨归乡,他们年纪也都大了,父皇便不再让含和过来与他们一同习书了,此后他只能偶尔在宴席上偷偷瞄她几眼,或者偶尔在给皇后请安时互道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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