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寒来暑往,含和被关在这小岛上两三载,与世隔绝但却恬淡自足。
萧文煊再丧心病狂,总不至于真的把昭化公主和驸马赶尽杀绝,毕竟陈郡谢家就算一时失势,百年的基业犹在,真的想要反,一个小小的建康可压不住。
常顺公主也曾传过几次家书过来,说谢公爷现在日日和问天观的通济道长玄谈论道,也不再酗酒,如今身子已将养的大好,活到古稀之年定然没什么问题,她和谢公都很好,虽然没了官职,但是做个闲云野鹤倒也省心了不少,唯一挂怀的就是含和,要含和在宫中处处小心,耐心等待,假以时日,这天下终究还是会回到正统手里。
含和看完甚感欣慰,只这最后一句不明所以,如今萧文焕生死不明,礼部甚至连萧文焕的衣冠冢都备好了,只等皇帝一声令下,便可随时发丧。
萧文烜远在漳州,百越作乱时因没有尽力平反,被萧文煊由王爵贬成了侯爵;萧文煜去了绵州,本来可以本本分分的当个闲散王爷,但路上却碰到了南下掳掠的北人,亲兵皆战死,当地的驻军知晓此事时,他已力竭被擒,为不受辱,自戕而亡;萧文熠吉人天相,虽然醒了,但却伤了根基,再也无法下地了,一想到原来那个活泼跳脱的六哥哥变成了如今这般弱不禁风,无法行走的样子,含和就难受极了。
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无人能叫他认罪伏诛,真是天大的讽刺啊。
她入宫这般久,萧文煊和皇后等人从未来过,这样也好,远离他们,也是远离了诡计与危险,便是就这么孤独老死在宫里,也好过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这不仅仅关系到含和自己,还有整个陈郡谢氏的荣辱。
故人相逢
隔着湖面,遥遥的看见内廷到处张灯结彩,鼓乐丝竹不绝于耳,含和才想起来,今天是七月初七,南国的大日子。
永儿兴冲冲的拉着含和到湖边的灯下,把自己折的河灯放进湖里,又掏出针线,披着满身的月光,与含和比试穿针。
正当含和和永儿还有另外两个小宫女玩的正尽兴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窜出来,吓得含和直接跌倒了地上。
只听见一个充满傲气的小声音从我身侧传来:“真是个笨蛋,坐都坐不稳,还玩月下穿针呢!”
含和起身拂净了身上沾着的草屑,低头看向那个小孩。
只见他不过三岁的年纪,却吃的滚圆,又小又胖的身子塞在一件玄黑色缂金丝蟒袍常服里,头上梳着双髻,颈子里坠着一个大大的羊脂玉包金边镂刻龙纹的长命锁,仰着脸,一张小胖脸上满是不可一世的傲气。
含和瞥了他一眼,但瞧他穿着这身常服,就能知道这位小贵人便是中宫那位的心肝肉,他夜半来此,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儿,说不定中宫那位还会借机滋事,防不胜防。于是含和便拉起永儿,往后院走去,想着离这尊小瘟神越远越好。
谁承想含和刚走了几步,萧宝诚就在后面叫起来,让侍卫拦住她们的去路。
他则踱着小步子,一脸得意的让侍卫把他抱起来:“都说湖心岛上有妖精,本宫还以为有多厉害呢,见到本宫还不是要夹起尾巴逃跑。哎,你们几个去把她给我捆了,我要带回去给父皇看!”
永儿闻言一脸怒容的挡在含和面前:“放肆,这可是先帝亲封的容安郡主!按辈分也是你的姑姑!”
萧宝诚没想到永儿一个小宫女也敢顶撞他,小胖脸上挤满了厌恶,竟然挥手叫了内侍,要把永儿丢进湖里去!
“我看你们谁敢动她!大不了今天我们同归于尽!”含和趁侍卫不注意,拿起来支在湖边的灯笼,点燃了地上的草,借着湖风,火顿时蔓延到了他们的脚下。
内侍急忙松开永儿扑过来挡住小胖子,含和便趁机拉起永儿就跑,结果却被身后的侍卫赶上来,一棍子给我敲晕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脚都被麻绳捆着,躺在一方软榻上,永儿不知道去哪儿了,萧宝诚也没了踪迹,含和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绳索却越系越紧。
“别动!”阴影处突然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猛地一抬头,便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的萧文煊。那个小胖子好像是说要把自己送给他父皇来着……
往日的屈辱一时间全都涌上心头,她不想看见他!不想和他呆在同一个屋檐下!
于是她疯了一样的去咬手上的绳索,希望可以借机解开,全然不顾麻绳在自己手腕上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萧文煊皱了皱眉头,走过来一把摁住她,含和一惊,不停的挣扎,他的手不由又加重了几分力道,不悦的说道:“我说了,别动!”然后飞快的解开了含和手腕和脚腕上的绳子。温凉的手指掠过她的肌肤,她竟吓得不由的瑟缩了一下。
绳子刚一解开,含和就一把推开他,拔腿就跑,结果被绑的时间太久,血液不畅,腿脚麻木,刚下地就摔在了地上。
但她没放弃,马上又挣扎着爬起来,然后一瘸一拐的往门口走去。
萧文煊两步上前,一把擒住了她的下巴,掰着她的脸让含和与他对视,含和挣脱不得,只好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你不是说要嫁给我吗,甚至可以放弃荣华富贵和母仪天下,如今你这要死要活的样子,装给谁看?”他语气嘲讽,温热的气息喷在含和的脸上,让人作呕。
可含和没有办法反抗,只好闭着眼睛提醒他:“陛下,我是您的嫂子,还请您自重!”
不知这句话哪里说的不对,他突然暴躁起来,一把把含和甩在地上,冰凉的石砖磕的她生疼,没等她缓过神来,他又一把将我拉起来,眯着眼睛看着我:“临淄王深陷毒瘴,入百越一月就不治身亡,其麾下士兵,无一生还。你心心念念的三哥哥,现在正躺在百越的泥沼里,虫鼠啃食着他的肌肤,烂泥包裹着他的白骨,污水浸泡着他的魂魄,让他永生永世都不能回来娶你!”
含和睁大了眼睛瞪着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挣扎着抓起一切可以触碰到的东西去打他,可他是什么人,骑射武艺都拔尖的俊才,任凭她这疯子一般的行径,又如何能伤他分毫。
含和一边打一边冲他喊着:“你杀了三哥哥,杀了五哥哥,杀了皇帝舅舅!你让六哥哥生不如死,让我爹爹和哥哥成为朝堂的笑柄!你还逼死了皇后婶婶,你怎么不杀了我,你杀了我啊!我对你而言已经一无用处了,陈郡谢氏已经威胁不到你了,你杀了我啊!你杀了我啊!”含和哭的泪眼模糊,多年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在今夜全都爆发,也不管什么谨言慎行,也不管什么隔墙有耳,一股脑的全都倒了出来。
含和此刻明白了,有些东西,你自以为可以压制的很好,但当你真真切切的站在这些面前的时候,再强大的人都会溃不成军,而她,从来不曾真的强大过。
扔到后面她周围实在没有东西可以丢了,她便用自己的拳头去打他,他也不再躲闪,反而迎着含和的拳头,弓身一个箭步便擒住了含和,把她扑倒在了榻上。
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对于含和而言实在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虽然他用手撑了一下,稍作缓冲,可含和还是不由的倒吐了一口气,脑子一蒙,眼前一黑,险些没晕过去。
等含和回过神来,才看见萧文煊的脸和自己的脸近在咫尺。
他声音很小,但是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狠绝,和曾经那个虽然阴郁但却还是有人的温度的少年截然不同:“这两年来,你从来没有找过我,你是不是还在惦记着三哥?”
含和把脸扭到一边去,不想理会他。
“你死心吧,他再也回不来了,你不是一直想嫁给我吗?只要你再说一次,朕就下旨,给你名分。”他的唇缓缓的游离在含和脖颈,慢慢的诱导着她。
她用力想推开他,可是却无济于事:“陛下若是缺女人,阖宫上下,所有的女子都会很乐意的为您宽衣解带,您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我这个孤苦无依的寡妇呢。”
此话一出,脖颈间的吐息突然重了几分,他伸手抓住了含和的手腕,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与三哥既不曾行过大婚之礼,也不曾开祠堂祭告先祖,你一个闺阁待嫁女,整日张口闭口这些词,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