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够了,你慢慢吃,慢慢看信吧。”顾飞鸟收了帕子,拍拍手,大摇大摆地推门出去了。
祸
屋里,息秋薇和顾飞鸟对头坐着,息秋薇在抄着诗,顾飞鸟在看先生让背的古经文,寒川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发呆,整个屋里都一直安安静静的,只是偶尔寒川会起来给息秋薇倒茶水,顾飞鸟会自觉把茶杯一起推过去。
突然息秋薇把笔重重撂在砚台边,吓了顾飞鸟一跳:“这是怎么了?”
“不对。”息秋薇皱起眉,向寒川使个眼色,寒川就老老实实出去了,息秋薇盯着顾飞鸟,顾飞鸟仍旧在看着书,息秋薇只好把顾飞鸟的脸扳正,逼她看向自己,“你就没有觉得,最近息宁对你特别冷淡吗?”
顾飞鸟正看得投入呢,茫然地“啊”了一声:“什么蛋?”
息秋薇翻了个白眼,心说这死丫头早晚能把我急死,然后耐着性子跟她解释:“我是说,最近你就没有感觉到,最近息宁没有之前爱笑了?说话语气也不那么轻松了?就像个小老头一样一板一眼,整个人死气沉沉好像黄土埋到发际线,一点也不好玩,他之前就是这个死样子,我才讨厌他。”
顾飞鸟合上手里的书本,把脸从息秋薇双手里□□:“黄土埋到发际线就不用活了。既然你都说了他之前就是如此,那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奇怪吧。”
“不啊,这个之前也是你出现之前了,前段时间他可一直都是能说能笑挺讨人喜欢的,怎么了怎么了,跟我说说,你们吵架了?为什么吵架?什么时候吵的?他生气了?”息秋薇眼睛发亮,闪烁着八卦的光。
“那我哪敢啊,我一个小小侍卫敢跟太子吵架,那也实在是胆大包天了。”顾飞鸟耸耸肩膀,满脸无辜,好像胆大包天的人真的不是她一样。
看样子问不出什么了,息秋薇两腿一蹬,瘫在椅子里,满心都是无聊。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息秋薇一个激灵又坐直了,吓得刚刚重新打开书的顾飞鸟又迅速把书合上。息秋薇把脑袋凑得近了点,小声问:“岳正骞和息靖,怎么样了?我只知道息靖禁足了五天,然后呢?”
顾飞鸟摇摇头:“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前几日,皇后送来过点心,是专给岳正骞的,还带着一封信。”
息秋薇顿时有了精神,嘿嘿乐了:“既然是从皇后宫里送来了点心,那他俩这对儿应该就成了。哎呀,打一开始看到岳正骞和息靖两个人站在一起,我就觉得般配,息靖那个样子,就刚好缺这样一个带点憨气的人帮衬着照顾着,没想到他俩眉来眼去,竟然是真有一段故事。我以后要管岳正骞叫什么?叫皇嫂?皇嫂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当然不合适,您最好不要这么喊。那些奇怪的话本,公主您真的少看为好。”顾飞鸟赶紧劝住她,好家伙,这一声皇嫂喊出去,岳正骞能给她吓得跪地磕头。
息秋薇嘟起嘴:“我还是想知道息宁那是怎么了。让我想想,最后一次见他,是他生辰宴中午去皇后娘娘那里吃长寿面的时候,那时候他看着还乐呵呵的呢。我之前偷偷告诉你他生辰是什么时候了呀,你没给他准备礼物吗?不过,你就是没准备,他应该也不会这么介意的呀。”
“我倒是准备了。”说到这里,顾飞鸟就有点没有底气。
“什么什么?让我听听我们小天才妹妹给息宁送了什么生辰贺礼。”息秋薇兴致勃勃地凑近了脑袋,大长睫毛就在顾飞鸟面前忽闪忽闪地扇风。
“一个鸡蛋。”
四个字落地铿锵有力,像是火苗落在干柴上,立刻点燃了息秋薇的笑点,但凡她笑的声音再大一点,对面隔着一条小路的院子里,就要出来人帮她喊大夫了。
顾飞鸟在桌子对面无奈看着她,息秋薇笑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呛到了也还在笑,一边咳嗽一边手忙脚乱去摸茶杯,顾飞鸟就那么歪着头看着她,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连手都没有象征性地伸一下。
息秋薇擦擦不知是笑出来的还是呛出来的眼泪,笑得有点喘不上气:“哈……哈哈哈真有你的,不过,不过哈,息宁绝对不会因为这个跟你闹别扭,说不定还会觉得有意思呢。所以送了个蛋,然后呢,然后又发生什么了?”
顾飞鸟立刻摇头:“没有了,那天我特别困,就睡了一大下午,他和息璋去见靖殿下的时候喊我我也没起。总不是因为我睡懒觉跟我闹别扭吧,你就别多想了,说不定太子殿下他有什么心事,毕竟靖殿下那边怎么想都是有麻烦了。”
“不会,息靖的麻烦从小到大就没停过,早都习惯了。”息秋薇顿了顿,又看着顾飞鸟皱起眉,“不对,息宁和息璋在你睡觉的时候喊你去见息靖,你在哪里睡懒觉?不会是在那个酒楼吧,那么远,来回喊你一趟够在息靖那里盖套房了。”
“倒也不至于盖房……那天息宁说给我收拾出了一个房间,让我住息璋对面,我就干脆在那里睡了一觉。”外面的钟声响了,顾飞鸟开始收拾自己带来的书本,“一会我有课,我得先走了。”
息秋薇听到顾飞鸟说的,深呼吸一口气,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笑嘻嘻地站起来,语气客气得都不行了:“好,好,现在的课是跟息宁一起上的吧?那你快回去准备准备,上次你是不是说我这里的肉脯好吃来着?过些天我让寒山再送来些肉脯,你有空就过来吃,千万别跟我客气。”
虽然很纳闷她这是怎么了,但是有肉脯吃,顾飞鸟还是很欢迎的。息秋薇一直把她送到了门口,这一举动实在是没有必要,毕竟两个院子正对着,中间的小路也就三个人宽,出了这个门就是那个门,这送客送得一点劲都没有。
敲了敲门,道一声我回来了,顾飞鸟就推门进屋。
息宁正在抄书,并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就像根本没人进来一样。顾飞鸟去屏风后的书架里拿了课本,就坐在自己床上开始看。
一间校舍里只有一个桌子,两个人吃饭学习都在这张桌子上,桌子挺大,两个人怎么折腾也够了,可是最近息宁确实给人一种这桌子坐不下第二个人的感觉,顾飞鸟吃饭都尽量端到屏风后面盘腿坐床上吃,不然,顾飞鸟也不至于跑到息秋薇那边去看经文。
“顾飞鸟,该走了。”
隔着屏风传来息宁的声音,顾飞鸟赶紧拿着课本从床上跳下来,十分殷勤地给息宁开门,拿假嗓学着宫里小太监的声音躬身:“殿下,您请。”
息宁显然一下子就被逗乐了,但脸变得比风还快,立刻又恢复了抄书时那个表情,抬腿迈出房门,也不知道是怎么这么大别扭。那能怎么办呀,还不是照样要“伺候”着,顾飞鸟关了房门又颠颠跑去开院门,息宁两手背在身后,大步走出院子,也没有等在后面关门的顾飞鸟。
息宁他们两个人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的人还不算多,先生是顾飞鸟没有见过的,老爷子一把花胡子了,目光却很犀利,迅速扫了一眼顾飞鸟,然后慢慢点了一下头。
息宁和顾飞鸟的座位在教室最后,是单独的一行,摆着两张矮桌,矮桌下面是藤条编制的坐团,息宁坐下了,顾飞鸟才在另一张矮桌那边坐下摊开书,乖巧得一反常态,这表现倒是让讲课的老先生十分满意,在心里暗暗想这个被传闻形容成混世魔王的小孩也没那么可恶。
老先生教的是书画史,顾飞鸟是半道来的,听的课自然也在腰上,好在已经看过课本,了解了一个十分大概的大概。只见老先生提了毛笔,纸已经在墙上贴好了,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祸”字,不过写法不是现在的写法,顾飞鸟盘着腿托着腮,看着这个“祸”字。
“上回课说的是这个‘祸’字,这是二百年前,中原一带率先使用的杜体,整个字的结构颇存古意,比当下所写的更接近方形。”老先生说完,又在纸上写了另一个写法的“祸”,“昶乐的书文改变字体,都是从这个‘祸’字开始的,这个上回没有说,这节课来讲一讲。”
说着,老先生换了一支小一些的毛笔,写了一个名字,柔妤,又在这个名字旁边写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最开始的时候,祸是这样写的,笔画很多,写起来又麻烦又慢,字左边的部分,是女子的意思,右半边的部分,则代表着战争。这整个字,想要表达的就是女人带来的战争,也就是祸。在那时,人们生活的还不是国家,只能算是一个族群部落,因为女人能够生育,能够繁衍后代,所以女人是除了食物之外最重要的资源,部落之间的战争,往往都是从争夺女人开始的。秣的部落打败其他部落称帝之后,娶了一个美人,名叫柔妤,传说柔妤是神母赐给凡间的仙子,她不仅拥有倾城之色,还受神母之托,帮助秣对当时使用的字进行简化。她改的第一个字,就是祸字,柔妤对秣说,真正的灾祸应当是上天赐予的灾难,那种灾难甚至可以毁掉整个国家。那时候秣刚刚见识了一场暴雨,对自然的敬畏让他理解了柔妤,于是,祸,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从这之后,后世再对字进行简化,也都是从祸这个字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