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以为,戚夫人与瑞虎二人,暂时不应牵涉其中,虽瑞虎有罪,但实为母妃教唆,念他年少,应是从犯,罚所当罚,应给他悔过之期,不至于死罪。至于私通一事,戚夫人也并未有所耳闻,此事,她合该算是受害一方。”说完,息靖便低头作揖。这番话说得巧妙,态度也拿捏得很好,看上去是在给瑞虎和戚夫人开脱,替他们说好话,一句没提怎么处置戚贵妃和南振俞这俩人,可实际上已经把戚贵妃和南振俞按在了断头台上,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两个人死罪难逃,已不做其他打算,只是不要涉及他人。皇帝听罢便嗤笑一声,还没来得及夸他越来越会说话了,就在这时,门开突然了,一个小太监几乎是用脑袋撞开的门,还不等看清他是谁,小太监整个人就已经跪伏在了地上,咣咣磕了两个头,哭得一抽一抽地:“陛下,陛下,戚贵妃她……她刚刚撞在柱子上,殁了。”
皇帝倒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叹了一声:“是她的性子能做出来的事。”
息靖只是看了看那个几乎是趴在地上的小太监,然后便回过头来,端端正正给皇帝跪下:“父皇,既已如此,儿臣只请求将母妃以贵妃身份葬于戚家祖坟。”
死去的贵妃怎么说也是要入皇陵的,可是看这个样子,为了死后的安宁,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进皇陵了。皇帝点头同意了:“好。见海,拟旨。贵妃戚氏因病暴毙宫中,厚葬于戚家祖坟。不过,考虑到戚家已无男丁,戚夫人不便出面,靖儿,毕竟是你的母妃,此事你来办理。葬仪尽量从简,不必铺张。”
“儿臣遵命。”
皇帝敲敲太阳穴,一副很头疼的样子:“朕是真不愿处理这种事情。好了,靖儿,你去吧。”
息靖并不动,又磕了个头:“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讲。”
“儿臣想,在安葬下母妃之后,去见一面瑞虎。”息靖低着头,“按律法,后宫嫔妃私生的孩子需处死,可他毕竟在我身边多年,被母妃所生也不是他心之所愿,不管父皇最后如何决议,儿臣都希望关于他,能有一点余地。”
皇帝自然是不想瑞虎活着的,犹豫片刻,只说了一句: “准你探望。”
息靖领了命令,告一声就退下了,景和宫里,皇帝敲着自己的脑袋,一边的见海走上来给他按摩太阳穴,皇帝悠悠吐了一口气:“见海,你怎么看?”
见海给皇帝揉着太阳穴,答话时,为了显示自己的谦卑,把头低了许多:“陛下行事有陛下您自己的考量,这些事,不是老奴该多嘴的。老奴只觉得靖殿下可能还是太善良了,还是以一颗柔软的赤子之心来考量发生的事情,这一点,倒是像您。”
“是啊。”皇帝闭上眼睛,“靖儿确实是是朕的好儿子。对了,这件事先瞒下来,要说杀,朕最不愿杀的就是南振俞了。朕若不是为了留他一命,也不会将戚夫人赐婚于他,当年红云飞雪降世,朕也没有继续追究,谁能想到,这个坎儿朕给他撤了这么多道,他最后是还能绊倒。”
“陛下宅心仁厚,爱才如爱宝,是常人难有的胸襟。”见海顺着话拍着马屁,皇帝并非是不爱听马屁,只是说这话的不是合心意的人,挥挥手便让他也下去歇着了。
三日后,致成馆。
先生手里的戒尺“啪”地一声抽在桌子上,声音不大,但也是用了力气的,叫人疑心先生自己的手就不疼不发麻吗。旁的人看着热闹,被抽桌子的可没这个闲心,岳正骞猛地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整个人像受惊的猫一样弓起了身子缩紧了脖子,看样子吓了一跳。
先生皱了皱眉,并没有对岳正骞的走神发呆多加指责,继续讲他的。先生不表现出来,其实心里的疑问不比其他人少,岳正骞自从入学开始,一直是传统的好学生,每次抄写都规规整整,测验也答得十分优秀,上课一直以来都十分认真,可这几天怎么那么魂不守舍,像是被什么勾了魂似的,看着人是坐在那里了,心指不定坐哪儿呢。
岳正骞自己也知道,可是心理烦乱,根本不像之前能够静下来心无旁骛地读书听课,他偷偷看了一眼顾飞鸟,这位已经连续旷课许久、只是期间回来参加了一次测验的神人,正在低着头疯狂记笔记,这是顾飞鸟正儿八经回来上课的第一节课,也是最后一次跟着他们一起上课了——现在人家是太子伴读,马上就要去跟太子上一样的课了。
等到下了课,岳正骞赶紧拉住要去找东西吃的顾飞鸟:“顾兄弟,你稍等一下。”
“有事呀?”顾飞鸟立刻会意,笑嘻嘻地拽着他一起往外走,“上午这就没有课了,我们去拿了吃的到澄心室聊?”
岳正骞哪有那闲情逸致,赶紧拒绝了:“不不不,顾兄弟,我只想知道,靖殿下现在在哪儿?我只知道他禁足五天,可是五天已过,他仍旧没有半点消息,也没有来致成馆……”
顾飞鸟挑挑眉毛:“你就是为这个魂不守舍?”
岳正骞立刻红了脸,见他不好意思,顾飞鸟咯咯笑起来,立刻一个大巴掌拍在岳正骞胳膊上:“行了,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不过,这事说起来有点麻烦,你最好还是跟我去澄心室。”
点心是息璋送来的,只送到了致成馆大门口,一份大的是息宁的,一份小的是顾飞鸟的,息璋把东西交给顾飞鸟的时候,还不忘嘱咐一句,让顾飞鸟别自己吃了,又说这一份记得给太子殿下。然后岳正骞就又着急又没辙地跟着顾飞鸟回了一趟校舍放下点心,在院子门口等她出来,然后跟着她往澄心室走。
致成馆的澄心室,在书阁的里面,一共八个房间,房间不大,陈设也简单,每一间里设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笔墨纸砚也都齐全。澄心室的门正对着窗,门窗都是可以关但不能锁的,毕竟书阁极易着火,在澄心室里跑不出去可就坏了。致成馆的书阁内藏有难以计数的珍贵书籍,所以一切书籍都不能带出大门,但是可以抄录完毕自己拿回去看,所以设置了澄心室,供来看书的学生有一个安静封闭的空间抄书,就算是旁边澄心室的人在大声朗读,这边也听不到什么。
顾飞鸟带着点心到了书阁,书阁的看门人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扁了扁嘴,按理说不能带吃的进来,但看门人嘟囔一声不要弄到书上,还是把她放进门了。
一到澄心室坐下,岳正骞迫不及待就开始问:“顾兄弟,到底有什么是不能在外面说的?还一定要到澄心室来,靖殿下怎么了?”
顾飞鸟把窗也关上,点心在桌子上打开了,压低了声音:“这个是皇帝陛下明令禁止不许外传的。现在要是说起来,也是说靖殿下的母妃戚贵妃因病暴毙,而且也不是葬在皇陵,是葬在戚家祖坟。戚家现在就剩下南将军的夫人了,她体弱多病,自然不能出面给姐姐办理丧事,南将军也是外人,帮不得忙,就让靖殿下这个当儿子的去了。话是这么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家人看样子哦,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戚贵妃死了。这件事从里到外都很奇怪,不知道有什么隐情。”
岳正骞皱了皱眉:“什么时候的事情?”
点心上裹了许多糖粉,咬一口扑簌簌往下掉,顾飞鸟一边吃一边用手帕擦嘴,吃相比以往好了很多:“靖殿下不是禁足五天吗,那大概是禁足刚结束的时候发生的,丧葬事多,这一去少不了七八天。”
见岳正骞要走,顾飞鸟一把拽住他,又把他拉回凳子上,面前的点心带着纸包往岳正骞面前一推:“吃。”
“抱歉,顾兄弟,我没有心情……”
顾飞鸟仍旧拽着他胳膊不撒手:“吃。你起码先吃一块吧,不给面子呀岳兄。”
岳正骞哪能吃得下,但是顾飞鸟都这样了,他也实在没办法,拿起了一块点心,啃了一口。心思不在吃上,自然尝不出什么滋味来,岳正骞木木呆呆把东西往嘴里送,可好歹是吃了,顾飞鸟这才笑嘻嘻从点心的纸包下面抽出一封信来伸到他面前:“你知道你吃的是哪来的点心吗?这是羞玉颜的点心,皇后专程叫人做了给你的。”
岳正骞愣在那里,这才想起来那时送点心来的那人,叮嘱顾飞鸟时,说的是“你不要自己就拿着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