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合奏的这个曲子名叫《春风灭》,是昶乐古曲,相传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对亲兄弟手足情深,哥哥是一个琴匠,弟弟则是一个琴师。兄弟二人分居两地,很难相见,只有平日里互传书信互赠礼物以通往来。哥哥这一生中制作的第一把琴赠送给了弟弟,最后一把琴也赠送给了弟弟。他制作的最后一把琴叫做“春风灭”,因为他在琴身上刻了一句“块垒胸中冰与炭,一酌春风都灭”。弟弟收到琴之后悲伤欲绝,写下一首同名的曲子,之后便抱着琴跳崖死了。这对兄弟在正史之中并没有记载,也不知道是因为《春风灭》必须要两个人一起弹奏,所以有人附会了这个故事;还是因为有这个故事,才有了这首需要两人弹奏的《春风灭》。总之,在后世里,都是兄弟一起弹奏《春风灭》,来表示自己与兄弟之间感情深厚兄友弟恭。
顾飞鸟吃着喝着,听息璋小声介绍这曲子的来由,看着那对兄弟,扁了扁满是油的嘴。至于这对兄弟弹得好不好,顾飞鸟是没有什么概念的,现在她只在操心一会儿息秋薇会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得好一点,毕竟她自己这个当师傅的就不怎么熟练,息秋薇这个学生学得也不怎么走心。
一会儿可别丢人才好,顾飞鸟一边吃一边想,看了看息秋薇,这位公主倒是一副信心满满,看那个架势,恨不得现在就要把两个皇兄换下来自己上去。
等息宁息靖在满座宾客的掌声中退回来之后,皇帝笑眯眯地看向息秋薇,息秋薇一拍手,一群人抬着一面大鼓走上来,把大鼓平放在了地上,又在大鼓之外从高到底放了一溜儿小鼓。这倒是没见过的玩意儿,皇帝向前探了探身子:“朕的好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息秋薇昂着脑袋笑着站起来,干脆脱下来了外袍,她穿着束脚的裤子,赤着脚,露出细细的脚腕来。两只脚腕上各戴着三圈有大有小的铃铛,她向前走的时候,铃铛们就发出细碎活泼的声音来:“父皇,儿臣要给您献上一支特殊的鼓曲。”
说罢,她还得意的扭头看了看顾飞鸟,顾飞鸟抹了抹油嘴使劲点头。
看这两个人的眼神交流,心说难不成还是这个顾飞鸟教的?皇帝忍不住有点好奇。
息秋薇走向那些鼓的时候,迈着很小很碎的步子,脚腕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阵一阵很有节奏的声响。在座的人听着这颇有异域风情的悦耳铃声,都开始好奇,这个传说中不务正业一无所长的公主,这次要闹什么幺蛾子,息宁知道息秋薇这次是什么人教出来的,也提着一口气,不敢把心放下。
息秋薇踩着那些小鼓跑上去,在中间的鼓上多踩了几次,铃声和不同的鼓声响在一起,大概这就是她口中那“特殊的鼓曲”。而后,息秋薇一跃跳上大鼓,鼓声只响了一声却大得惊人,靠得近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挪开脚步,每一步落定之后都要一抖脚腕上的铃铛,她就这样在鼓面上挪动着,却并不让鼓发出响声,细细碎碎响起来的只有那些铃铛,声音清脆可爱,像是夏日山涧里的鸟啼。就这样围着最中间的大鼓走了一圈,她突然跳了起来,两只脚一先一后落下,鼓响起一大一小两声,铃铛细细碎碎响过就安静下来。而后,她跳到鼓的边缘,突然开始了一阵急促的跺脚,鼓声如同急雨落下,铃声碎乱如狂风,在场众人似乎都被这场滂沱大雨浇了个透,都瞪大了眼睛,有的人在无意识地抹自己的脸,仿佛上面真的挂满了雨水。
顾飞鸟在下面看着听着,忍不住点头,息秋薇聪明,学得倒是比这个当师傅的强。这是顾飞鸟小时候在荒漠那边跟着一个舞女学的鼓上舞,只不过舞女当年的舞更美,更注重“舞”,她当时年纪小,又学不来舞女那千娇百媚的劲儿,学了个一知半解,最后只剩下“鼓”。为了不让息秋薇真的当场表演御剑飞行,她省懒法又把她这个简化版的改得更简单了,来教给息秋薇,没想到息秋薇还真的举一反三,给她那简单粗糙的鼓上舞变得如此完整。
之后所有的表演都稍显逊色,一直到散场,大臣们还在回味那震撼人心的鼓,息宁带着顾飞鸟和息璋回太子宫苑的时候,还看到了恋恋不舍的贺惜,息宁假装没有看见,顾飞鸟却使劲招手跟贺惜打招呼,被息璋一把揪到了另一边,比顾飞鸟高半个头的息璋把顾飞鸟挡了个结结实实,免得顾飞鸟再惹是生非。
深夜,等到息璋已经睡下了,顾飞鸟才轻手轻脚推开门溜出来,生怕隔壁的息璋再出来抓自己。她趁着月明,高高兴兴提身一跃,抓着屋檐爬上房顶,躺在了房顶上。
“又在看月亮?”
虽然这一声很轻,顾飞鸟还是吓了一跳,一下子坐起来看着息宁:“别吓我好吧!你怎么上来的?”
息宁在她旁边坐下,隔了一段“合礼”的距离:“有□□。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上来坐坐。”
“哟。有烦心事啊?跟我说说?”顾飞鸟来了兴致。
“没什么,只是单纯睡不着。哦,对了,我想起来,你是不是今天还是违抗我的命令,去招惹人家那些小姐了?”息宁皱眉,“璋回来的时候跟我描述了一下,是贺丞相的女儿,我真怕贺丞相回头找我,说我的护卫轻浮调戏他的宝贝女儿,到时候打你板子也不一定解人家的恨。你就不能收敛些,若是人家姑娘家当真想嫁给你,你怎么办?”
顾飞鸟当然没有这样的顾虑,大大咧咧一耸肩膀:“放心好啦,她们看我的眼神那么坦荡,断然不会对我动心。不然,我也不敢放肆,若是真惹得人家姑娘芳心错付,我挨打倒也罢了,小姑娘伤心才是我不愿意见的。更何况,这种事,当女儿的才不会跟她爹说。”
太子觉得好笑,她明明是个女孩子,性格却比书上的小流氓轻浮很多,忍不住打趣她:“难道她们看你的眼神不坦荡,便是动了心?你倒是了解得清楚。”
“当然!一个眼神能看出来的东西可太多了,不然你看那贺丞相的女儿,宴会上何时堂堂正正看过你,又何时让眼睛离开你半分?你那个漂亮的影卫,在你背后看你的眼神,又几时不是无比热烈?你自己没有知觉,可旁人看得清楚着呢,不信你可以问问息璋,他也注意到了好几次贺丞相的女儿在看这边。女人呀,都是春天的花,不跟任何人说自己有什么样的心事,但都开得鲜艳,她们希望所有人看见自己那点小心思,唯独羞于把自己心里的温热鲜艳给心上人看。”顾飞鸟说这些话的时候,笑得眼睛弯起来,边说边去看息宁,息宁也在看她,与她对视的一瞬,西宁忽然慌乱闪躲,移开了视线。
息宁刚刚那一丝慌乱的眼神飘离,顾飞鸟看在眼里,心头一动,她便语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就沉默了下来。
顾飞鸟不说话了,息宁才抬起头来看着月亮,他本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跟往日有什么不同,还是继续劝导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丫头片子:“就算这样,你也不要再去胡闹了。若是哪天真的遇到一个对你动心的女子,你这样子不好收场。这种事谁都说不准它到底会不会发生,毕竟经历了无数风浪的船夫也会有翻船的时候。”
“知道了知道了。”顾飞鸟小声敷衍他,又重新躺了下来,“我乏了,我在这里眯一会,你自己能下去吧?不会害怕□□吧?”
息宁觉得好气又好笑,在顾飞鸟心里自己是个连□□都不敢下的废人吗?但是嘴上又不能这么说,他抱着膝盖蜷缩起来,小声说在上面睡着了会着凉的。
“我不怕着凉,没事儿。”顾飞鸟说完就闭上眼睛,沐浴在月光里,呼吸渐渐平稳,当真就睡了,一点不介意旁边还坐着一个活的男人。
息宁觉得应该把她叫起来,毕竟屋顶上又硌人又凉,秋夜是越来越冷的,现在觉得还好,再过一会儿可能就受不住了。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叫一个刚睡下的人起来还不让对方不高兴,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轻轻盖在了顾飞鸟身上,这才下了□□。
回到自己房间躺下,息宁还觉得不放心,又拿了一条轻一些的被子,背着被子爬上房顶,又给顾飞鸟盖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