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门重新关上,息璋皱起眉头,这个顾侍卫实在是胡来,他还从没有见过哪个侍卫敢这样:“你们向来不和吗?”
顾飞鸟大大咧咧一摊手,表情倒是无辜得很:“一共也没见过几次面,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他就是莫名其妙就看我不爽吧。”
应该也不是莫名其妙。息璋腹诽。
顾飞鸟带息璋进屋坐下,自己靠着门框站着,低头思索刚刚发生的事情。看瑞虎着急要走的样子,肯定不是靖殿下派来的,应该来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傻乎乎直接就过来了。那他是谁派来的?皇帝要人肯定直接就直说是皇帝的命令,这个人地位不如太子高,但是又能命令靖殿下的贴身侍卫……
心里有了谱,顾飞鸟一拍手:“刚刚瑞虎过来的事情,还是先,嗯,不要告诉太子了。”
息璋看向顾飞鸟那边,看到了顾飞鸟背后的人,就没有回话。而她刚刚提到的太子静悄悄的就站在顾飞鸟背后,这个时候压低了声音问:“为什么?”
顾飞鸟猛地跳起来向前窜了好多步,然后才缩了缩脖子回头:“吓死我了。”
“听你说的,瑞虎来过?”息宁迈步走进来,“他怎么说的?”
既然被听到了,也不差这一点,顾飞鸟老老实实说:“他说是靖殿下叫他来的。”
息宁点头:“毕竟他是二弟的贴身侍卫,会找这样的借口不奇怪。哦,顾飞鸟,明日你该回致成馆继续上课,今天这边也没有旁的事,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已叫马车在门口等你。”
这就是我在这里碍事了呗。顾飞鸟会意,吐吐舌头,把息璋的东西放下就溜达着往回走。
上了马车,车夫问她是否要去香客来酒楼,她想了想,说了一个地址,车夫说了句“得嘞”,一甩鞭子,载着顾飞鸟出了皇宫。马车里的人心情雀跃,带着一个难得的好消息,想告诉在病榻上的人。
顾飞鸟走了,太子宫苑里,此时就只有息宁和息璋对坐着,息璋想起来什么,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息宁:“父王他这么多年来,做了许多不能原谅的错事,我和母妃看在眼里,虽然并没有在一旁辅助他,但也从未阻拦劝告过,若是要我的项上人头,我是不敢有任何怨言的。太子殿下,我那弟弟妹妹,尚且年幼,对于父王的所作所为一概不知……”
息璋说着就要跪下,太子赶紧摆摆手:“我知道。明日你,我,还有二弟会面见陛下,到时候,需要你帮忙,揭发裕王在裕城的所作所为。”
息璋看着息宁。
他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太子,也可能主要是因为他没有靖殿下长得好看,印象里这个人很温和,待人永远客客气气的,但是并不亲切,就像是一缕烟,沉默着,谁都可以接近他,但都会从他这里穿过去,没有办法融入进去。现在好像不是了,从他刚刚轻手轻脚站在顾飞鸟背后问为什么的时候,息璋就觉得这个人好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怎么?”见息璋一直在盯着自己看,息宁脸色沉了几分,“我并非是要挟于你。”
“殿下是在帮我,我知道。”
息宁叹口气:“尤其是运州刺史岳有光相关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明日就说多少。”
之前那个叫顾飞鸟的侍卫也挂心岳有光,太子也挂心岳有光,息璋心里疑惑,但是没有多问:“岳刺史为官清廉,体恤百姓,在任时收到运州百姓的爱戴,是不可多得的好官,如果我能为岳刺史的翻案尽一份力,是我的荣幸。听说岳刺史如今就隐姓埋名住在皇城,他日如果还有机会,我也想登门拜访。”
“他已因病过世了,就在前天。”息宁说完,就站了起来,“若你真有心,还请务必为岳刺史扶正冤屈。”
息璋惊愕着跟着息宁站起来,声音微微发抖:“岳刺史能文能武,身体向来康健……”
“我没有去看他,是二弟去的,他说岳刺史一家人过得都非常苦。岳刺史的儿子,跟刚刚那个顾侍卫是朋友,他没有入学皇家学堂的资格,靠他自己打擂台进了致成馆读书,很刻苦,还想再替父入朝为官,报答父皇对岳刺史的知遇之恩。”看息璋脑袋都耷拉下去了,息宁语气缓和了许多,走过去拍拍他肩膀,“不是你的错。至少我们现在可以还岳刺史清名,厚待他家人。岳刺史有国士之风,当以国士待。”
息璋抿了抿嘴,心情沉重得纵有千钧的力量也提不起来。
璋
菊圃一年只开放这么一回,皇帝自然是第一个欣赏这份秋意的人,听说菊圃准备好了,他带着奏折笔墨过去,打算就在菊圃待一天。
正午的太阳还是有些磨人的,皇帝在亭中翻看奏本,见海小碎步过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陛下,靖殿下身体有所好转,太子殿下带着他过来,说是想见您。”
皇帝点点头:“让他们过来吧,准备些软垫。”
不多一会,见海扶着息靖进来,后面跟着息宁。皇帝放下手里的笔,神情慈爱地看着他的这两个儿子:“靖儿带着伤连日奔波,其实多休息几日也无妨。”
“父皇恕罪,儿臣不想有片刻耽误,此次前往裕城,裕王已向儿臣坦白。”见海扶着息靖到石凳上坐下,然后就退到一边去了,息宁坐到息靖旁边,用胳膊虚虚地圈着息靖的肩膀。
息靖把当日在裕王府书房跟裕王对答的话大致上复述了一遍,皇帝一边听一边在点头,这些内容他大部分是知道的,他抬了抬手:“讲讲你找到了什么证据。”
“儿臣已经把一部分裕王与大笏官员往来书信交给见海公公。”他说完看向见海公公,见海便从一旁奴才托着的托盘里拿出一摞书信,双手捧到皇帝面前。等皇帝开始翻看那些信,息靖接着往下说:“其中有一封信清清楚楚写着,裕王想以翠羽雀换大笏的两千精兵,还有一封,是给运州赈灾仓库库管的威胁信。据儿臣得到的消息,这位库管在寒潮发生的第二年就在自己家中上吊自杀了。儿臣与裕王对峙时,他也已承认,当年确实是将赈灾棉服棉被的棉花换成了翠羽雀的羽毛,故而不许岳有光刺史发放赈灾物资。”
皇帝点点头:“裕王,雄踞一方,多年来受贿无数,朕念及旧情,一直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太过分,朕都随他去。没想到他却犯下这私通外国、谋害忠良、刺杀皇嗣三庄大罪,他又何时对朕念过昔日兄弟之情。朕的好哥哥啊。只可惜了岳刺史。见海,传朕口谕,追封岳有光为御史大夫,谥号文贞,以国士礼遇厚葬,赐田宅,厚待其家眷。”
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息宁和息靖都安静地低下了头。
“裕王府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刚刚语气里满是念旧情的皇帝,此时下令满门抄斩却是一点不带犹豫,息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皇帝的眉毛皱了起来:“靖儿,你这次表现不错,朕该奖赏你,你又为什么突然跪下了?”
息宁也跟着跪在了息靖身边,手掌叠在一起,掌心贴在额头上,行叩拜之礼:“父皇,儿臣斗胆请您开恩。”
息靖也一并叩拜不起:“儿臣斗胆请您开恩。”
息靖肩上还有伤,叩拜时疼得一哆嗦,但是仍然做得十分标准。皇帝看在眼里,心里起了疑问:“你们两个,这是要我开什么恩?”
“父皇,当日是裕王的长子、世子璋救了儿臣,儿臣才捡回一条性命。世子璋此人识大体,知理义,武义高超且颇有才华,是不可多得之才,希望父皇法外开恩。”
息靖说了一堆,息宁总觉得他没说在重点上,于是直起腰来,把自己这个二弟扶起来,然后看着皇帝抱拳拱手:“父皇,儿臣昨日与那世子璋有过交谈,他再三提出岳刺史有国士之风,令他十分仰慕,他愿意作证为岳刺史洗刷冤屈。并且,对于裕王在裕城的所作所为,他也肯当一个证人,儿臣以为,杀了他,百害而无一利。他现在就在菊圃之外等待,您不妨先与他见上一面?”
皇帝笑了笑:“见海。让那个世子璋来见我。”
见海立刻到外面请人。
息璋不敢抬头,跪在二位皇子后面,声音微微颤抖:“罪人息璋,见过陛下。”
“哦?你何罪之有?”皇帝挥挥手示意自己两个儿子起来,息宁便和见海一人一边扶着息靖起来,到一边石凳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