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秋薇看着顾飞鸟,一直盯着看她看到她说完,忽然咯咯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您笑什么……?”顾飞鸟有点茫然。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太子哥哥执意要把你留在身边了,你们俩啊,脑子里装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你们这种人八成打着灯也找不出来第三个了。其实,我的想法也只有太子哥哥和息靖赞成,太子哥哥是所有皇子里面最靠谱的。之前我跟太子哥哥说,想要更多的女孩子也能念私塾,他就直接跟我讲,不能只是让女孩子念私塾,应该让所有的孩子都能念私塾,让他们都能上学都能识字,都能自由地选择如何过好他们的一生。你们俩话都说得一模一样,在你们面前,我还是狭隘了。”息秋薇拉过顾飞鸟的手轻轻握住,轻轻摩挲着顾飞鸟的手掌,并且微微低下了头。
顾飞鸟看她有些沮丧,赶紧把话题往回搂:“公主殿下何出此言,您能有心想让家境还算富裕的女孩子出来念书,已经十分难得,您的这个愿望实现之后,就能打破很大的世俗偏见,能造福许多女孩子。况且,只有先实现了您的想法,才能让天下的孩子都去读书。否则,哪怕私塾再也不收任何学费杂费,在私塾里念书的,照样是清一色的男儿,穷人家的女孩子照样在家里插秧织布照顾弟弟妹妹,我们如今的状况不会有任何改变。更何况,让所有人都有书读,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要国力强盛才行,而您的想法,现在就可以实行,按理来说,您才是脚踏实地在为了昶乐的百姓思考。”
说到这里,突然来了许多近卫将院子团团包围,一个看样子是头头的年轻男人上前对息秋薇拱手施礼。息秋薇轻轻拍了拍顾飞鸟的手背:“呀,我的护卫到了,飞鸟,你快些回家吧,耽误你的时间了。”
顾飞鸟看看这群装备精良满脸严肃的近卫,犹犹豫豫地站起来:“那我走了?”
年轻的头头抬起来脑袋看着顾飞鸟,两个人还很客气地互相点头致意,等顾飞鸟走远,那个头头才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殿下,不抓了?”
息秋薇干脆地点头:“不抓了,毕竟是太子的人,多少给我皇兄一个面子。好了,寒光,送我回宫。”
寒光嘟嘟囔囔直起腰来:“来抓顾飞鸟是您说的,不抓了也是您说的,不必考虑太子的面子是您说的,给太子面子也是您说的,您这边一天到晚都是矛盾,还有没有个准儿了。”
息秋薇瞪他一眼:“有什么话大点声说。”
寒光立刻站直了,大声答道:“回公主殿下!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就把嘴闭上,就你长嘴了。带着寒山寒川一起回去,其他人,在致成馆内巡逻守门,禁止一切外来人出入,这是祝馆长的意思,你们都在这里看好了,保证致成馆的安全。”息秋薇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寒光看看自己那两个好兄弟,无奈地耸肩:“女人都这样?”
寒川寒山各自拍了几下他两边肩膀,都沉默着点了点头表示肯定,拽着他往外走了。
马车里,息秋薇想着顾飞鸟出神,马车被一根木头硌得颠了一下,寒光探进头来问公主没事吧,息秋薇也没听见。
她想起来昨天晚上做梦,梦见息宁打扮得特别怪异,旁边的顾飞鸟打扮得也十分奇特,他牵着顾飞鸟的手,笑意盈盈地跟自己打招呼,那语气洋溢着幸福的感觉,一听就是身在爱河之中的人:“秋薇,不知道你认识吗,这是你嫂子,顾飞鸟。”
当时息秋薇就给吓醒了,赶紧拍拍胸口让自己放心,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只是个梦而已。可是今天跟顾飞鸟这么一聊,息秋薇感觉格外的不对劲,真的不对劲,这个梦别是真的吧。
别是真的吧!
长辞
终于到了假期,岳正骞拒绝了其他同窗带他一程的邀请,带着自己假期的功课,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了家,在路上还用自己攒的零花钱给爹亲买了一份糖果子。虽然这次只是离开家了十二天,岳正骞就格外想念家里娘亲做的手擀面了,并非是致成馆里饭菜不好,只是自己娘亲做的东西,是哪里的山珍海味也比不上的。他还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跟爹亲说,毕竟他现在也是跟太子一个房间睡过的人了。
高高兴兴敲开家门,对上的却是娘亲满是泪痕的脸。
“娘亲?怎么了?你哭什么?”岳正骞皱起眉,“爹亲的病变重了吗?大夫来过了吗?找过秦大夫了?”
岳夫人摇摇头:“没事,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去看看你爹亲吧。他正想见你。”
那个房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昏暗,岳正骞拿着那包糖果子,跪在岳有光的床边:“爹?儿子回家了,儿子还买了您爱吃的糖果子。”
岳有光这才把沉重的眼皮睁开一条缝,艰难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岳正骞的心不由得一沉,就算是并未经历过什么生死别离,对于死亡的恐惧毕竟是刻在世世代代的灵魂里的,岳正骞知道,爹亲可能……
“回来了。在致成馆,学得如何?”岳有□□若游丝,但是第一件事还是挂念着儿子的学业,“给爹讲讲。”
岳正骞使劲点头:“爹您放心,儿子是入学考试第二名,只是骑射稍逊一些,将来儿子会跟着先生和其他同学好好学的,教骑射的先生也说我有天赋。儿子还被很多先生夸了,其实都是爹亲您教儿子教得好。儿子还认识了许多新朋友,他们都特别有意思,太子殿下还有靖殿下对儿子都很好,靖殿下还给儿子带过宫里的点心,也没有人欺负儿子。现在是致成馆放假,我就回来看您了,您好些了吗?”
岳有光神情稍微舒缓一些:“好好读书,好好做人。我这一生可能就要到此为止了,不能继续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是我的遗憾。想想你爹我这一生,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昶乐百姓的错事,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也算是足够了。希望你,将来也能做一个行得正坐得端的正人君子,至少,你要比你爹强吧。爹一直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生性善良,只是心软,不够坚定,不过没有关系,将来的日子会教你如何坚定,时光啊,是最好的教书先生。”
岳正骞握紧了爹亲的手,那双大手早已不是当年挥毫泼墨时的样子,枯瘦得攥在手里都觉得钻心,岳正骞不敢太用力,又把岳有光的手放开,眼里含泪:“爹,爹你不能这样,靖殿下已经去查了,靖殿下在查您的案子了,他还没有回来,还没有给您一个结果,您不能这么快就放弃!靖殿下回来以后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来找您啊,您不是说您在诸位殿下中最欣赏的就是靖殿下了吗……”
岳有光眼睛亮晶晶的,突然笑了:“是啊,诸位皇子中,只有靖殿下知道他自己想要什么,他自己重视什么,什么是必要的,什么是不必要的。这很难得,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一点,你也应当跟着好好学一学,将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你们是什么样子,就决定将来是什么样子。如果以后你有本事辅佐殿下们,骞儿啊,多跟他们学一学,多帮他们分忧。”
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说的够多了,不必再说了。岳有光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把那包糖果子推回岳正骞手里:“咱家以后就剩你一个男子汉了,照顾好你娘亲和你姐姐。别让她们太累了。”
岳正骞点头,眼泪跟着动作往下掉。
“等靖殿下回来,替爹好好谢谢他,他是咱们全家的恩人。”
岳正骞闭上眼睛,继续点头。
秋天的风吹掉了一树枯黄的叶子,落在无人打扫的院子里。房间的门开了,风也把一片叶子吹了进去,那片想要进屋的小叶子被一只颤抖的手抓住,握碎了。
随着岳夫人的一声嚎哭,满城的叶子都开始扑簌着从枝头飞落,真正的秋天来了。
两天后,一辆黑纱帐子罩着的马车从侧门进了皇城,五匹快马在前头开路,车夫旁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里高举着宫中禁卫的通行令牌,高声喝令路人避让,马蹄叩在石板路上,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他们并没有走人多的大路,所以还算通畅,路上零零散散的行人都在回头看,宫中应急的黑纱马车不常能见到,算是十分稀罕的玩意儿,不知道这次里面是什么急着面见陛下的大人,又有什么样的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