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是问个问题。你那把剑,打算什么时候拿来杀我?”息靖坐下来看他插花,语气也很平淡。
息璋手一顿,回过头来看着息靖,又重新笑了起来:“殿下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杀你。”
“你插花确实很好看。”息靖顿了顿,“这里有小青柑吗?我不喝别的茶。也不急,我现在不渴,你慢慢弄花。”
“好,一会我弄完就去吩咐下人给您沏茶。”息璋脸上乐呵呵的,其实心脏早就跳得要出了胸膛了。这人怎么什么话都搬到明面上说,知道有人要弄死自己跑不就得了。
“我走的时候,能把这一瓶花也带走吗?我很喜欢。”
息璋手指划过花瓶的瓶口,感觉有什么梗在了喉咙里。息璋深呼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花,鸟
清晨醒来,息靖感觉自己睡得还不错,一睁眼便看到床边一瓶花,赏心悦目,不由得在心里夸赞,这裕城的生活,比在皇宫里舒心得多。
门外侯着的婢女听到屋内有动静,便轻轻敲了敲门,小声询问:“靖殿下醒了吗?我来给您更衣。”
息靖拒绝了。皇子们向来是自己穿衣服,哪怕是到了节日必须穿的、格外繁复的礼服,也不被允许有第二个人帮忙,更别提这些日常的服饰穿起来还算简单,自己一个人就能完成。这裕王倒是会享受,这么别致的花园府邸,这么多婢女服侍,送来的食物也精巧且美味,比待在皇宫里待遇要好得多。
早饭是直接送到息靖房间里的,十个带盖的陶碗,两个精致的笼屉,还有一壶沏好的小青柑。这么多东西,七个婢女来回走了两趟才送全,息靖在屋里端着茶碗看她们一个一个往桌子上摆,一个个碗盖掀开,息靖在那里越看越无奈。如果不是对裕王这边吃穿用度已有了了解,息靖八成要疑心这会不会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顿早饭,实不相瞒,皇帝平日也没有吃得这么夸张,这一桌实打实的山珍海味,还只是早上最简单的一桌,往下还有午饭、茶点、晚饭和宵夜,变着花样的彰显他们裕城的实力。
息靖平日里也惯了吃清淡的,所以只是简单吃了几个蒸饺,便叫人把吃的撤了。喝了两杯茶,茶倒是不错,闻着果香浓郁,入口后茶也不涩口齿生津,十分清爽,息靖多少舒心了一些,把衣冠整理好,打算在裕王府里转转。
息靖一打开门,就看到了抱着新的花过来的息璋,少年人怀抱着一大束蓝色的花,笑得特别灿烂:“殿下,这是花商送给我父王的鲜花,我拿了些给您送来。”
看他那么热情,息靖神情也跟着轻松许多,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正常的笑意:“昨天的花还很新鲜,扔了可惜,这些不如先放桌上吧。陪我走走?”
“好。”看到息靖脸上有了笑,息璋心潮不禁澎湃起来,几步跃进房间,放下花又飞快地跑出来,急不可待地问:“靖殿下您想去哪儿?”
看到他这几步之后,息靖再看他眼神都变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是轻功吗?早听说裕王一身好武艺,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您客气了。”这人变脸比翻书怎么还快得多,息璋挠挠头。
“你忘记带剑了,要回去取吗?”
这时息璋才慌忙伸手摸向腰间,他没有佩剑的习惯,一觉睡醒又忘了,不拿又怕父王责怪,可是去拿吧……息璋抬起头,难为情地冲息靖笑笑:“殿下您看我这记性。”
“快去吧,我在这里看会儿花等你。我对这里的路不熟悉,还要拜托你带路。”息靖也“善解人意”起来,说完话就自顾自地背过手去看小路两侧的花草树木去了,息璋赶紧快步往自己房间走,心里嘀咕着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等他拿了剑再回来,息靖早就不在那边了,他把客房里外找了个遍,后院也走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息靖。裕王府不是什么小地方,尤其有些地方的草都有一人高,对这里不熟悉的人走丢也不是没可能。息璋想着,不由得开始紧张,连忙叫来了婢子和仆人,问他们有没有见过靖殿下。可这些婢子仆人都说没有见过,息璋就更纳闷了,光天化日的,难道是被人从裕王府掳走了?
“璋儿,你怎么在这里?”散步的裕王妃看到息璋,走过来将他肩膀的衣角扯平,“你父王让你陪着靖殿下,你刚才去哪儿了?当时靖殿下还在这边转找不到路,幸亏碰到了,还是新月给靖殿下带的路呢。”
没走丢就行,息璋稍微松了口气:“那,母妃,靖殿下去哪儿了?”
“去你父王的书房了,似乎有什么事急着跟你父王商量。”裕王妃把息璋的衣服整理好,“你是不是也要过去?快去吧,别耽误了。”
书房?
息靖谢过了仆从的茶,转头望向裕王:“您这里的茶,当真是好茶,只是我早饭时喝过了,此时并不觉口渴,便不劳烦了。”
裕王也放下手里的笔,到息靖对面坐下,也叫人把茶撤了下去:“殿下,婢女说给您送去的早饭您并没有怎么吃,是不合胃口吗?”
“多谢您关心了,我常有胃痛,只能吃些清淡的食物,平日里也全靠药养着,您送来的这些佳肴,是我无福消受。”说到这里,息靖笑了笑,加重了语气:“我也很遗憾,这些珍馐美馔,在皇宫里,毕竟是吃不到的。”
裕王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于是笑着换了个话题:“靖殿下还是挂心夺嫡的问题吗?”
息靖摆摆手:“不不不,昨日听您一席话,感受颇深,我仔细斟酌过,您说得对,父皇他偏爱兄长,那我就杀了兄长,他偏爱小弟,那我就杀了小弟,这样一来,这天下……”
看裕王眉开眼笑,息靖也跟着笑了,他压低了声音,小声把话接着往下说:“这天下,还怕不是您的天下吗?”
话音一落,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裕王笑完了,喝了口水,这才问息靖,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息靖从椅子上站起来,在裕王面前慢悠悠踱着步子,从怀里掏出一根青色的羽毛:“裕城这一带有一种鸟,叫做翠羽雀,对吧?说来很奇怪,翠羽雀大部分生活在裕城,却是大笏的国鸟,在大笏,一只翠羽雀的价格,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您,裕城之主,一定很明白。”
“是,一只翠羽雀,不论死活,可抵黄金十两。”裕王点头。
“那,裕城的翠羽雀,都去哪儿了?我来裕城,一直都没遇见过。”息靖把手上的羽毛吹开,两个人都屏息凝神,一直看着那片羽毛轻飘飘落在地上。
裕王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顺便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昂起脑袋看着息靖:“正因为大笏那边有利可图,这些年很多鸟贩子都在对翠羽雀下手,本王也想了很多办法,但是那毕竟是十两黄金,捕杀屡禁不止,现在这一带的翠羽雀已经十分稀少了,您自然很少能够看到翠羽雀活动。”
“那还真是辛苦您了。”息靖挖苦一句,“不仅要想办法禁止鸟贩子捕杀翠羽雀,还要想办法将翠羽雀的羽毛藏起来准备卖掉。”
裕王摊开手:“我不明白你说的。”
既然他不明白,那就得好好解释解释了,息靖站定,看着裕王的眼睛:“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裕城周围这几个州与北方不同,赈灾仓库中储备的东西每年春天都会进行更新,到时候会把存了一年的棉服棉被便宜卖掉,再换上全新的。您用赈灾的棉服棉被装翠羽雀的羽毛,等开春就将那些棉被棉服拉出来,直接卖给大笏,这种方法,怎么想都该是天才之举。可惜啊可惜,百密一疏,您没想到天公不作美,一贯温暖的运州,就在那一年遇到了寒潮。那些本该拉去换金山银山的翠羽雀被子,价值连城,又怎么能发给百姓,让他们用来御寒呢,您说是吧?”
裕王只是笑,并不作答。
“您也知道运州刺史是个死脑筋,不管您怎么施压,他都不会妥协,所以您直接将运州赈灾仓库锁了,并且告到了我父皇那里,说运州寒潮已冻死数百人,赈灾的物资却迟迟没有发放。”息靖踢了一脚,地上那片羽毛借着风晃晃悠悠又飘起来一点,重新落了下去,“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您已经位高权重万贯家财了,不会还是对金银财宝格外的渴望吧?您想拿那么多翠羽雀,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