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母近来可好?”沈冲问。
“实不相瞒,其实我还没有回家看过,也没有告诉他们我回国的事情,希望沈叔叔能替我保密。”周宴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你这是……和家里人闹矛盾了?”沈冲有点儿分辨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哪里,回来时间不长,不想让他们担心罢了。对了,我听尔东说,他近来在接触沈昕?我也很久没见沈昕了,她近况如何?”
周宴北不着痕迹地把沈昕摆到了台面上,果然见沈冲的表情有了些变化,不过他毕竟比周宴北年长那么多,那点儿不自在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沈冲笑道:“她你还不了解吗?一直都是那样,前阵子有人来家里说起这个事儿,你阿姨就急着安排了。你也知道你阿姨的性子,说风就是雨,我们父女俩哪儿拗得过她?我看昕昕自己对谢尔东倒没什么想法,反而是你阿姨挺喜欢那个小伙,觉得人不错。”
“尔东除了嘴毒一点儿之外,倒也没什么缺点,不过他是做律师的,能言善辩是必备技能之一。他也一贯很讨长辈欢心,难怪阿姨会喜欢他。”
沈冲微一点头,没再开口,反而端起茶杯,看不出任何情绪。反倒是周宴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脸若有所思,似在思忖着什么。
沈冲总觉得时隔多年后再见到周宴北,他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
过了会儿,周宴北道:“叔叔,我想见一见沈昕,可以吗?”
这句话听在沈冲耳里却另有意思。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既然你和尔东是朋友,应该能从他手里拿到昕昕的联系方式,怎么你没问他吗?”
周宴北苦笑,撒谎道:“联系过一次,大概以为我是骗子,我还没报出名字就把电话挂了。”
“是吗?不过……我这个做父亲的倒是希望你能跟昕昕少些接触为好。”
店里突然安静下来,仿佛连空气都静止了。
周宴北在心里仔细揣摩沈冲的意思,即便他说得这么委婉,但他大概也猜到了沈冲的心思。
沈冲心里很清楚,倪晨并不是沈昕,她一旦和周宴北见面,所有的谎言便都会被揭穿,那并不是沈冲愿意看到的。
“我能问一下原因吗?”周宴北试探道。
沈冲拿着茶杯,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原因,我只是从一个父亲的角度认为你们并不合适。你一直都只把她当妹妹,我说的没错吧?而她对你的心思,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既然不可能,就不必再牵扯不清了。”
“您还是在怪我上次不告而别?”周宴北问。
他上次离开凉城的时候心如死灰,那时候他什么人都不想见,什么道别也不想说,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坐上了离开凉城的航班。而在坐上飞机的那一刻,他甚至想过或许此生都不会再回来。
诚如沈冲所言,沈昕的确在周宴北心里占据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可这个位置是朋友、是知己、是妹妹,从来都不是恋人,可他也很清楚沈昕喜欢他。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自私透顶了。他从未拒绝过一个女孩子的真心,却也没想过要接受,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拖着。
如果他是沈冲,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与这样的男人再有什么牵扯。
“阿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你也知道,我和你阿姨这几年都定居在温哥华,昕昕她一个人留在凉城,过得也还不错。如果你心里还记着少时叔叔阿姨对你的好,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就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你的请求吧。”
沈冲连当年的情谊都搬出来了,在这样的情形下,周宴北不得不答应。
不过总的来说,这次的会面还是很平静的,但却并不是周宴北想要的结果。
从谈话来看,沈冲知道女儿是被人冒名的,可他并不打算说破,反而极力阻止周宴北的接近。
而且听谢尔东说,当初沈家夫妇远赴温哥华定居后,沈家与亲戚间便彻底断了往来。这难道是怕亲戚认出倪晨才做出的安排吗?
综上所述,周宴北不得不怀疑倪晨和沈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这一切尚且无从查证。沈家不会说,倪晨更不可能说。
演奏厅内。
表演还未开场,谢尔东与周宴北并肩而坐。他一看周宴北的表情就知道他从沈冲那里一无所获。沈冲那人看上去和蔼可亲,实际上十分强势。
“看样子,你并没有从你沈叔叔那里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来。”谢尔东道。
“你看上去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周宴北瞥了他一眼。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抱歉,我保证下次会收敛一些。”谢尔东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下领口的领带,像是刚打完一场胜仗。
周宴北扫视了一遍演奏厅,见大厅里还没满座,打趣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律师还有替当事人捧场的义务?”
“你不懂,多了解当事人是我个人对当事人的负责。”
“我看你是有其他什么想法吧?”周宴北眯着眼睛扭头看向他,还想再奚落他两句,结果话头猛地顿住了。
另一边,倪晨拿着票,正弯腰找自己的座位。当她的视线与周宴北对上的时候,顿时僵在了那里。
这个城市也太小了,怎么在哪里都能遇见他?倪晨不悦地蹙起眉,一看票上的座位号,居然就是谢尔东身边空着的那个位置。
谢尔东被夹在中间,以为周宴北还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沈昕,忙笑呵呵地打圆场,故意提高音量让周宴北认清当前局势:“呀,是沈小姐啊?怎么这么巧?你也喜欢听演奏会啊?”
倪晨没搭理他,转身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其间,她感到某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好在片刻后厅内的灯光熄灭了,也隔绝了周宴北的打量。
三个人并排而坐,各怀心事。只是演奏会还没结束,倪晨便起身走人了。她前脚才踏出演奏厅,后脚就被周宴北赶上了。
“你躲什么?”他抓住倪晨的胳膊,微微用力,不让她有挣脱的机会。
倪晨看了眼他的手,压抑下心里的涟漪。
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大雨里,他们慌慌张张地邂逅,他又捅破她的秘密。彼时的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他,便只能狼狈地落荒而逃。
眼下,倪晨调整好情绪后,回望周宴北,笑了笑。但这笑在周宴北眼里却仿佛隔了一层纱。
“有何指教?周导。”她依旧喊他周导,客气礼貌的语气中充斥着生疏感,好似在新西兰的一切都已成为过眼云烟,她和他之间也什么都没发生。
周宴北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二话不说地拉着倪晨往外走。他握得太紧,她被迫跟在他身后,随后被他塞进车里。
“啪嗒”一声,锁落,世界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我们谈一谈。”周宴北看着她揉搓着刚才被自己粗鲁拽过的手腕,语气不由地软下来。
“好。”没想到她答得如此乖顺,一时令周宴北无从开口。
车内光线不好,他也并没有开灯的打算,只是顺着路灯打进来的光观察她。她化着淡妆,在幽暗的灯光下更显动人。
明明只有半个月没见,可她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在新西兰时,她自由、独立、勇敢又乐观,等到了凉城,这些吸引他的品质却悉数不见。
“当时我问过你,你是否认识我,而你否认了。”他说。
“就算你再问一次,我也还是那个回答,不会有任何改变。”她的倔强在这时就像一株长满了刺的玫瑰,扎得别人无法靠近。
周宴北生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不知是在嘲笑那个见到尔东发来的照片后就不顾一切回国的自己,还是在嘲笑眼前这个浑身都是谎言的女人。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真话。
“倪晨是你的真名吗?”半晌,他的声音才嘶哑地响起,听上去似乎有些疲惫。
倪晨仍在揉手腕,同时歪着头看他,淡淡道:“你不是检查过我的护照吗?还需要确定倪晨是不是我的真名?”
周宴北哑然,挑了挑眉,原来她都知道?不过转瞬间他又反应过来了。
当初报团的时候旅行社需要游客提供护照信息,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瞒着自己的身份,又或者说,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在国内遇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