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沈昕是什么关系?”周宴北直接道。
“没有关系。”她淡漠地回答,面无表情,看上去不像是撒谎,但也绝不是真话。
“倪晨,你知道我在去新西兰之前是做什么的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倪晨笑了笑,一脸无辜地反问:“我需要知道吗?”
“调查记者。”他冰冷地吐出四个字,“你以为就算你什么都不说,就可以蒙混过关吗?我有的是办法查出你和沈家之间的关联。你希望我用自己的方式查明真相,还是由你自己说出来?”
夜里九点半,昏黄的路灯包裹着整个停车场,不禁给人一种寂寥感。车内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倪晨将视线投向远处。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不知道在看哪里,接着,她慢慢勾起唇角,问:“你这话,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威胁我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周宴北直言不讳。
话出口后,他预料过各种她可能出现的反应,可唯独没想到她会像现在这么平静。
听到周宴北的回答,倪晨只说了句:“随你的便。”
这一刻,周宴北在她眼里看到了某种刺骨的寒意。他心里微微一怔,有一种连自己都无法形容的失落感铺天盖地袭来。
相逢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她对他抱有十二分的防备,连眼神都是毫不掩饰的提防。于她而言,新西兰那短短十几天的相处,也只不过是生命里一段可有可无的回忆。
他现在忽然有些分不清,他究竟是因为倪晨才回国,还是因为想要查明沈昕的事才回国。而今,这两件事居然变成了同一件事,而倪晨和沈昕也仿佛变成了一个无法切割的个体。
这其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倪晨缄默不语,沈冲讳莫如深,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戴着面具,日复一日地靠谎言度日。
第六章 纠缠不清
周宴北把自己要调查倪晨的打算告诉谢尔东后,谢尔东倒并没有太大的意外。谢尔东觉得,这才是他认识的周宴北该有的行事作风。可对于调查沈家和倪晨这件事,他还是有所顾虑。
谢尔东踌躇片刻,仍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如你所言,沈叔叔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倪晨并不是沈昕这件事情,如果你贸然行动打扰到他们,有没有想过可能会出现的后果?或许你和沈家之间的关系再难修复也说不定。”
他比周宴北更清楚沈家目前是什么情况,事实上,不管是沈叔叔还是沈阿姨,他们都完完全全把倪晨当成了沈昕,一口一个“昕昕”地喊着。而倪晨也理所当然地顶着沈昕的身份活着。似乎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没有人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做倪晨的女孩子。
“昨夜我问过史清,她和倪晨是好友,倪晨的确是她邀请来的,所以我们三个才会连位。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连她都不知道倪晨这个名字。也就是说,即便是身为好友,倪晨也并没有告诉史清自己的真实姓名。”
谢尔东说完,搅拌着咖啡,又低笑一声道:“她倒是很本分地扮演着沈昕的角色,可谓兢兢业业。”
周宴北并没理会好友的玩笑,脑海里仍是倪晨昨夜那个决绝的表情。
“我见过她的护照,护照上用的倒是她本人的名字。也就是说,她只在凉城才是沈昕,而凉城之外依旧是她自己。”周宴北冷静地分析。
可倪晨既然用了沈昕的身份,肯定也会对沈昕的过去有所了解,那她在新西兰的时候为什么绝口不提?
谢尔东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渐渐收敛了笑容:“你说……她在新西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你就是沈昕喜欢的那个周宴北吗?”
话说完,他又拍了一下嘴巴,似乎觉得自己问了个十分愚蠢的问题。倪晨怎么可能不知道周宴北呢?说不定她连周宴北的长相都知道。
“该不会……她去新西兰是为了故意接近你吧?因为她也喜欢你?”谢尔东凭借着律师的本能和敏锐,有理有据地分析起来,“你总不会认为,你们两个在新西兰相遇真的是所谓的缘分吧?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游客,新西兰又有成千上万的导游,为什么单单是你们两个相遇了?再退一万步讲,如果真有这种巧合,可见面之后她也该知道你的身份才对啊。阿宴,你和她相处那十几天里,她在明你在暗啊。”
谢尔东说到这儿,忽然觉得倪晨这个人的城府实在有些深。可史清却又把她当成是最好的朋友,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两人都不像是一路人。
周宴北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她当时并不知道我会是她的导游。”
他还记得两人在酒店门口见面时,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明显愣住了。他当时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或许在那时她便知道他是谁了。
他从不是个相信缘分的人,可这一次却有些信了。否则在新西兰,那么多的人,为什么相遇的会是他们呢?
周宴北认同谢尔东的推测,倪晨既然要用沈昕的身份,就必定要对沈昕有所了解,而这了解里,也必定包含了自己。
“行,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的你尽管开口,虽然我只是个律师,不过跟踪偷拍这种事情也干过不少,不至于什么忙都帮不上。”谢尔东道。
周宴北也不跟他客气:“眼下就有一件你帮得上忙的事。”
“什么?”谢尔东突然兴奋起来,不知是因为要揭开倪晨的真面目,还是因为再一次与周宴北并肩作战。这种熟悉的感觉多年未见,瞬间刺激了他身上所有的神经。
“听说沈阿姨之前得过阿尔茨海默症,不知道现在病情如何了。我想你母亲既然能把你介绍到她那里,你兴许能从你母亲那里打听到些什么。”
谢尔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冲虽对周宴北强硬,可对老婆却十分疼爱,这一次若不是沈阿姨坚持,谢尔东也不可能和沈昕相亲。
两人商量一番,便各自展开行动。
周宴北租了辆车,在去找倪晨之前先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位于凉城城北的老城区内,旧时矮楼参差不齐。眼前已是傍晚,夕阳西下,整个老城仿佛笼罩在一片金色当中。
老城内不允许车辆进入,周宴北将车停在了指定的停车场,随后按照着记忆里的路线朝里找去。
几年没有回来,这里已经大变样了。青石铺就的道路蔓延至各端,周宴北穿过大大小小的弄堂,花了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然而当他望着眼前这座岁月久远的两层楼高的房屋,忽然开始有些动摇了。
与其他临街商铺不同,这栋房子外面既没有牌匾也没有商铺,看样子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他敛了敛神,心想既然已经来了,还是进去碰碰运气吧。
脚踩上楼梯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周宴北伴随着这声响走到了二楼。二楼总共三个房间,他直接走到最里头那间,见到门留着缝隙并没有上锁,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周宴北敲了敲门,还没等里面的人有所回应,便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屋里的人循声望来,随后诧异地揉了揉眼睛,站起来道:“老师?”
周宴北听到这声熟悉的叫唤,笑容总算浮现在脸上:“走之前没有留你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该如何找你,就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你还在。”
唤周宴北老师的年轻人名叫祝兴,几年前曾在周宴北所在的报刊单位实习,当时负责带他的人正是周宴北。所以这一声“老师”,周宴北自然担得起。
祝兴似乎还没回过神,呆呆地望着周宴北。他曾经尊敬的老师,此时此刻居然就在自己面前。
“怎么了?”周宴北见他一动不动,低笑着问。
祝兴猛地反应过来,连忙从桌子那侧绕过来为周宴北倒茶。与他相比,周宴北反倒更像主人,他说:“我就随意坐了?”
“当然。”话音落下,祝兴把茶水送到了周宴北手里。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四周一阵沉默。
周宴北环视了屋内一圈,见这里虽然空间不大,但整个环境与祝兴的心性倒是十分契合。他重新将目光转移到祝兴身上,说:“听说你后来辞职离开报社,做了自由撰稿人?能赚钱吗?”
祝兴闻言笑道:“勉强能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