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神秘兮兮,对我一笑,“只有你才可以。”
我看出他的笑里有一些意味。
我不了解三殿,作为一个我此生见面时间最长却没说过一句话的男人,我对他不是熟悉而是恐惧。
但如今,我已不怕三殿对我的威胁了。
我的母亲在不久前已经走了,世上再没有谁可以威胁到我,可惜三殿不明白。
三殿要把我送给太子,可对于太子这个人,我在三殿府上扫了十一年的地,方才见过一面,还是远远地看着他同三殿走过花苑的背影。
我不了解这个人,我不想嫁给他。
“本殿不是在询问你。”
“可我还在守丧,不能婚嫁。”
三殿嗤笑:“守何人的丧?”
对于这些达官贵人来说,我们不算是人,我们也不算是命。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银花,银花炸了!”
天空“嘣”地一声巨响,无数银光自一点发散了出来,如同夜幕上盛开了一朵金火银花。
热闹非凡的街上响起人们的喜笑声。
我与太子立在墙头,望着百誉坊的烟火。
我默默看着各类此起彼伏的焰火,“你应当感谢刘管事,为你添了好几个懂事的仆从,三言两语便将我诓过来,陪你喝这闷酒,看这无趣的烟火,上演一出相敬如宾的戏码。”
“连太后都称赞的银花,却叫你称了一个无趣,你胆子真是大得很。”
我转过头,与太子的目光相对,闪耀的银光之下,他的眼睛无比明亮。
“我连太子都敢杀,还有什么是我不敢做的。”
太子靠在城墙上,对我歪着头,“那今次呢,怎么,想把我推下去?”
我说:“不了,下面我已经叫人来接,当下天色太暗,他们可能辨不出我你来,要是误将你接住,我就白杀了。”
太子笑了一声,“还懂得未雨绸缪?”他仍旧气定神闲靠着,“你若没将我杀成,回去岂不是要被我那三弟给打死?”
我摇摇头,“不可能,三殿不喜欢把人打死,他喜欢把人慢慢钉死,看他们挣扎的样子。”
太子抖了一下,“真可怕。”
我深以为然。
“那明日,你打算怎么杀我?”
“我还没想好。”
他朝我走近。
“那你须快些了,你家主子快要被我挑下马。”
弯下腰,他附到我的耳边,含着笑,
“到时候,我也该将你慢慢钉死,看你挣扎的样子。”
如若有人从远处看,我们必定是相亲相爱、耳鬓厮磨的样子,
可惜现实并不是。
我们互相仇恨地说出恶毒的话。
“那一日绝不可能到来的,太子殿下。”
他“哦”了一声,语调高挑,眼含笑意,“看来爱妃有计划了。”
我心里没有计划,但是……
我踮起脚尖,将唇凑到他的耳廓,“昨日得见三殿下,三殿下悄悄同我道,‘四蕴,你做得很好’,你猜,我什么做得很好?”
太子骤然冷目,眸中无甚情感。
我朝他笑嘻嘻,“太子殿下,手脚须快些的人不是我,是你才对。”
他冷冷看了我好半响,突然说:“你应当很喜欢三弟罢,才会这样帮他。”
喜欢?
我很意外太子会说到这个词。
也应当称我“忠诚”才对。
“喜欢么?你应该知道的,我自小在三殿府上长大。”
他别开头,望向还在天际炸裂的火树银花,
晦明之中,我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你这个小婢女,应该没见过多少次烟花,为何会觉得它们无趣?”
我很想反驳他,不,我见过好多次,
以前过节时,我总是偷懒跑到街上去,去看漫天的烟火,
它们就像打在我的头顶一般,我探出手就能摘下来。
娘说,银花打得越多,就代表今年的日子越好。
于是我总期望可以看到好多好多焰火。
后来我才知道,银花跟我们的日子没什么关系。
我不再看烟火了,而是低头望着欢乐四溢的舜华大街。
无数暖光纱灯挂在檐下,明亮层叠,人们在檐下路过,有时会碰到纱灯,将它碰得摇摇晃晃,几个孩子围着一张狐狸灯跑着玩耍,讲着新近的歌谣……
“心中有欢乐的人,看着这喜庆的烟火,方才能感觉到欢乐;而我心中已无喜乐,看着只觉吵闹。”
☆、攻略三:干就完了
我并不是一个很有哲理的人,甚至连文化人都不算。
但其实有哲理并不代表有文化,有文化也并不代表懂得哲理。
比如这个从小就捧在手心里的金枝玉叶,他就不懂得我到底在讲什么,也不会知道飞蛾扑火是何种情感。
当下吹着夜风,看着太子皱眉的迷茫神色,我觉得和价值观不相同的人说话好累。
于是,我伸出手,一把将他推下了城墙。
他惊恐地朝我伸出手,如玉的脸上全是不可置信,大抵是没想到我可以公然谋杀。
其实我也不相信,很难想象,我竟有如此大的勇气。
我猜他心里应当是绝望的。
他一定觉得不应该把善解人意的阿童招入府中,因为他善解的应该只有自己的意,
但让他更后悔地,是妄自尊大地接受了他弟的寻衅滋事,把我娶进了门。
我突然有些懊恼了,懊恼为什么要事先在城墙下喊几个人,
我应当整齐地放上一排寒光森森的捕鼠器才对。
想到太子全身夹满了捕鼠器,我简直都要忍不住笑出来。
我的袖子迅速从他的掌心脱离,我甚至可以看到他的手指是如何滑过我衣袂,甚至可以想象到我的袖子衣料是如何的柔顺,柔顺到抓不住。
……也不是抓不住……
太子目眦欲裂,死死攀住我的手,巨大的力道将我一带,一个不留意,我头直接往下一栽,跟着太子一同从城墙上掉了下去。
我猜我心里应当是绝望的……
黑暗中,几道“咻咻咻”充满希望地破风声由远至近。
空白的大脑终于找回了理智,我泗涕横流,张开双臂:
“救命啊!快救我!”
“砰”一声,我的脸着地了。
好在地面的野草足够多,我除了全身快要疼痛到散架仿佛要就地升天,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碍。
在庆幸中,我呕出两口血,迷迷糊糊伸出手,“救……”
“啊!这不是太子妃,俺接错人了?”
我猛地再吐两口老血,险些要厥过去。
扣钱!
不对,
赔钱!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被发现的,可能是怨念太重的缘故吧。
那个人正扯着我的袖子。
“怎、怎么还有个人……啊啊啊啊啊出人命啦……”
我虚弱地举起手,“闭嘴。”
太子此人是个人精,在我们坠落半途时,就给吓晕过去了,于是这个混乱的场面只能由我来定夺。
我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现场,但由于摔到肺肝,我暂时只能吭吭哧哧地出气,声音稍弱,因而全场无人听我的,有几个还在黑暗里踩到我的手,让我产生了他们可能是在暗中报复我的错觉。
还有好几人以为我要断气,哭嚎着要我别再说遗言了,还说什么若是以后不能自我料理,我还有太子。
我真是白眼要翻到天灵盖。
众人齐齐来扶我,后来发现扶不动,只能将我四肢架起来,就像以前我偷偷去看的上火刑一样。
虽然大家听不见,但我还是要说:
“嘶,轻点轻点,我腰疼……都说了,轻点!腰疼!诶,怎么不走了?”
低头一看,太子还牢牢抓着我的袖子。
大家面面相觑,决定请教一下他们家说话漏风的太子妃。
我心中冷笑,“要么掰断他的手指,要么砍断他的手臂,你们看着办罢。”
这丫的,要死还得拉我垫背。
但其实没有,我说的是:“呜呜呜呱呱唔嗰啦哩……”
我应该是不想把太子推下去的,但我最终还是动手了,主要还是因为他一脸优越的样子实在很欠揍。
就如同我们新婚夜一样。
世上有很多悲剧,都要归结于:长得很欠揍。
所以我挺替皇后自豪的,面对着她儿子这张又二又嘚瑟的脸,她竟是能忍了二十余年都没把他掐死在睡梦中,委实母爱无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