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彦庭故作迟疑道。
“彦庭兄不想说,我来替你说吧!去年退婚,高家想必是认为许家忘恩负义,不愿意与商贾之家结亲,以退为进逼高家退婚。”
彦庭腹诽,难道你们不是吗!
见彦庭不言语,许临海继续道:“这事我不想为自己辩解,是我做错了,兄长曾经严厉批评我。我的确以退为进,希望高家主动退婚,我本不愿为自己开脱,但事到如今不得不解释几句。第一,我并不是嫌弃高家为商贾之家而退婚,本朝与前几代不同,我很小就知道商业兴旺发达才能国富民强,这几年大江南北我走过很多地方,对此自然认识更深。高家对许家接济颇多,许家自然也感这份恩情,只是我从小与彦雅就订立婚约,小时在学堂甚至被人嘲笑是卖身报恩,我成年后对此颇为反感,后来逢年过节常借口读书也不愿意去高家。”
彦庭叹了一口气道:“子斐兄言重了,高家也得许家帮助颇多,说什么卖身报恩那不过是外人不明世事罢了,你又何必记挂心上。”
卢达一直是个没什么实权名声的小官,又天高皇帝远,反倒不如年少成名早早就是江浙高官座上宾的许家兄弟。行走生意场难免碰到一二宵小之辈,纵然高家小心谨慎,但是若没有与许家的这桩婚事,也难免不碰上几件麻烦事。
“是啊!我又何必记挂心上……”许临海扯起嘴角,轻嘲道。
“那都过去了,子斐兄何必纠结过往。”对一个从小就骄傲自负的人来说,被别人说成以身偿债,当然是莫大侮辱。
许临海想起往事,自嘲地笑笑,“我听说彦雅性格沉闷,不善言辞且文墨不通,自然更是不喜欢这桩婚事,我知道你家想早点完婚。后来你家主动来退婚,我心中一方面感到高兴,觉得终于解脱了。另一方面又很是惭愧,彦雅到底无辜。”
彦庭冷冷道:“那你后来为什么又反悔了?彦雅自然不算文墨不通,可也并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至于个性,别人说得并没有错,她的确性格沉闷,不善言辞。”
“彦庭兄这席话认为我许家在耍什么阴谋?以为我许家沽名钓誉,想要继续婚约来保得清高的读书人名声?”
彦庭没有说话,直直地看着许临海。
“我非兄长,他即将主管吏部,对名声自然看重,我自小顽劣,家中也不大管得到我,我又何尝在乎这些。”许临海坦然地对着高彦庭的直视,“我在灵隐寺、莲池会和西湖边曾经三次见到彦雅,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姑娘,我对她颇为倾心。”许临海说起他与彦雅的三次碰面,而头两次彦雅并不知晓,莲池会那次两人甚至都没碰上面。
彦庭听了一惊,盯着许临海看了许久,想是辨认其中真伪,良久放松神色,语气有所和缓,说道:“子斐兄未免大意,怎可单凭几次见面就判别一个人,还是深思熟虑为好。”
许临海看到彦庭神色,心里安定下来,表面却不露声色,“彦庭兄这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令妹啊!”
彦庭思索良久,“男女情思还需讲究一个缘字,不过匆匆几面,就说对彦雅情思深结,这未免匪夷所思。”
许临海闻言眯了眯眼睛,玩味地笑了笑,看着彦庭道:“那彦庭兄如何看待彦雅。”
彦庭看着许临海,这家伙有时看起来真不像个读书人,沉吟片刻,略带几丝嘲讽道:“我二妹心地善良,温柔内秀,家中长幼甚是喜欢。只是我们高家出身低微,又不是那等花容月貌文思泉涌的才女,恐怕攀不上你这大才子。”
许临海不理彦庭语中嘲讽,说道:”看来彦庭兄并不真正了解自家妹妹。”
彦庭一听这话火冒三丈,我不了解自家亲妹妹,你这个只见过三次的外人就了解?好在他性情沉稳,没必要与他争执,继续耐心说服许临海。
“彦庭兄可是认为我狂妄,不过与彦雅数面之缘,就认为很了解她!”
彦庭腹诽,你这小子本就是狂妄之徒。
“彦庭兄可曾真正看过彦雅的插花和绣品?”
彦庭一听这话疑惑不解,但听说许临海说起彦雅的插花和刺绣,知道此人并不是口说无凭,鲁莽孤勇。便说道:“仅仅凭插花和绣品就推断彦雅是什么样的人未免过于草率,也不靠谱。虽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仍要两情相悦才是,彦雅外柔内刚,这事恐有不谐。”
许临海看到彦庭不再强烈反对,继续说道:“无妨,我自会想方设法让彦雅回心转意,只是希望彦庭兄不要轻易答应别家就好。”
彦庭一惊,全身紧绷,注视着许临海,对面之人回以微微一笑。良久,彦庭放松下来,点了点头,“高家答应你不会轻易将彦雅许配人家,但若彦雅有心上人,高家自然会遂她心愿。”
许临海略加思索,点了点头,似是对这样的答复颇为满意。
☆、悠悠我心
城南朱雀大街,上京最为繁华之地,店铺林立,旗风飘展,人头攒动,喧闹非凡。
吴尚斋就位于朱雀大街的西端,上京鼎鼎有名的首饰铺。
吴尚斋从前朝就享有盛名,已有数百年历史,特别是其特制首饰,式样精巧,工艺精湛,领各地风潮。大昭太宗贵妃和本朝贵妃这对婆媳最为喜欢他家的首饰,每次宫廷宴会都要佩戴,一时天下效仿,也让他真正成为大昭首饰铺的翘楚。
中户之家女眷若能有一件吴尚斋的首饰,戴着出门探亲访友那是倍有面子的事情。至于寻常小户之女,聘礼嫁妆中能有一件吴尚斋的首饰那十里八乡都能眼红。
昨日晚上,谭茵将几个绣花荷包里的金稞子银稞子全部都倒到桌子上,一时稞子滴溜溜地在桌上滚了一会儿,又翻箱倒柜,寻到了一些碎银两。
谭茵呆呆地看着桌上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厚着脸皮去寻谭夫人去了。
上回许临海送给彦雅的白玉栀子金簪为其特制,而赠送彦敏和谭茵的首饰则是普通之作,已是极为精美。之前彦庭提到李征如今高中进士,出入众多宴席,来往非富即贵,人靠衣装马靠鞍,可不能被人家看低了去,这一身行头怎么也少不了。
上回给李征做了一身衣裳,缺了块玉佩,纵然知道吴尚斋首饰价格颇为高昂,谭茵咬咬牙还是来了。
伙计极为殷勤,很是清秀干净,看到一位姑娘进来,本来以为给她自己买首饰,得知她要买玉佩,就引她上了二楼。
一边走一边问对方多大年纪,做什么营生,平日爱好什么,爱着什么颜色衣服,可有什么喜欢的材质,有什么发簪,等问得差不多了拿出一些玉来。
“姑娘,这儿有白玉、青玉两种,这白玉来自西域,青玉来自南方,都是最上等的玉。白玉在太阳底下,温润如油脂,质地细密,称谓羊脂白玉,君子温润如玉,配公子再合适不过了。青玉冷冽如松如竹,就像读书人的气节一样,也是极为相配的。这形状有圆形还有方形,雕刻成龙纹。”
白玉温润光泽,清玉清幽凌冽,都是材质上等的玉佩,图案则是简单的龙形,虽然简单但雕工不凡。谭茵把玩了好一会儿,都下不了决心要买哪个。
“这什么价格?”
“均是五十两。”
东西是好东西,可这价格……
谭茵看了这个看那个,白玉似乎更好,可自己只有五十两银子,这还是到谭夫人那厚脸皮要了二十两,本来还想着给李大婶再买只簪子。
“伙计,你给我便宜点吧!这玉是不错,可这图案雕刻还是简单了。”谭茵还价道。
“哎吆,姑娘,要是雕刻得复杂点可不是这价格。我们吴尚斋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这价格已经是最实惠的了。”
正在犹豫时,只见一名管事模样的男人过来,请谭茵前往里间,谭茵很是狐疑,跟着管事进了房间。
房间摆设简单,中间有一桌两椅,朝南靠窗摆着一案几,上有香炉,点着几支香。还有一梅瓶,瓶中斜插了一枝杏花。
桌上只有一壶两杯,早有一人坐候,抬眉微笑看她进来。
“坐吧,我今日刚好在吴尚斋,看到你了,就让他们请你过来,希望不会唐突。”杨澈招呼她坐下。
他今日着一身褐色棉衣常服,不像以前见到的锦袍和官服,很是朴素,鸦羽黑发只用一根乌木簪束起,但反而淡极更艳,越发显得眉目如画。谭茵看了看自己一身桃红色的衣服,绿色的镶边,花红柳绿的,着实像个村姑,不禁生出几分相形见绌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