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山盯焕真宫盯得紧,超出预料。
“有交情的帮不了这次的忙——”破军认真地思量,良晌,审慎道,“我或有一人选。”
她也不说是谁,带着刀兵就离宫去了。
还真是不好猜,破军请动的,居然是“离手剑宗”杜蘅,明明之前他们打得要死要活,三场架都是腥风血雨,江湖人尽皆知,那是一双见面就眼红的仇敌。
谁也不知道破军和杜蘅见过面。
闲云野鹤的杜蘅,千杯不醉,信马由缰,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去,他打马经过无量山,问着山下的乡民:“老丈,这山好高好绿啊,是什么山?”
老实巴交的乡民答他:“是无量山。”
“哦,无量山啊,听说山上有一口好泉,用来酿酒特别不错。”
“去不得!年轻人,万万去不得呀!”
“奇怪,怎么就去不得了?”
“这山上……盘踞着一伙杀人不眨眼的凶徒啊!”
杜蘅笑笑,翻身下马,缰绳挂在乡民的篱笆上,喝干了酒囊中最后一口烈酒:“老丈,马送给你了,多谢为我指路。”
生人上山,与巡山的遇上,少不了几番盘问。
第一次被拦下,杜蘅满身酒气,朗笑道:“你问我是什么人?离手剑杜蘅。听说你们山上有一口落月泉,泉水甘洌,可制佳酿,故此来寻。”
离手剑宗上了无量山,底下人忙不迭报给山尊,山尊先喜后悲:“算了,离手剑独来独往,焕真宫都收服不了的人,我又何必去自讨没趣?他性嗜酒,要找劳什子的泉水便由他去找吧。”
可无量山大得很,第二天杜蘅又遇上了巡山的人,凶悍问着他是何人。
杜蘅的回答简单了一些:“离手剑杜蘅,来寻落月泉酿酒。”
听闻大名,一众人等慌了,立刻改换态度,毕恭毕敬,像是个小头目的人,还贴心地提醒他:“杜大侠,你走错方向了,落月泉在东面的山上嘞!”
杜蘅往东面的山头望望,谢过了说话的人。
第三日,因着下了连夜的雨,杜蘅在一处山岩罅隙里坐着,脚下是涨水后奔腾的溪流。巡山的人在这里看到他,又是一拨生面孔,喝声盘问他是谁。
杜蘅终于显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但他还是晃着腿那样临溪坐着,只冷冷睥睨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是离手剑杜蘅,路过此山,上来赏景,和找泉水酿酒。替我传个话,回去告诉你们山尊,我近日就在这无量山上,小鱼小虾都识相些,别再问个不休,否则便拿尔等祭我手中的剑!”
离手剑宗,威名在外,可不是等闲的人物。
一群人吓得落荒而逃,赶忙去禀告了山尊,无量山尊也有些怕离手剑宗犯恼会在山上乱来,死几个人倒是小事,但死了人当山尊的不能坐视不理,山尊又没把握能在离手剑底下讨到好,便立即传令下去,无量山之人遇上杜蘅,必要远远避开。
杜蘅办事,该快则快。
后来,奇奇怪怪的东西就源源不断地往焕真宫里送去了。
最多的是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一些面貌奇怪的虫子,后来还送来了整块的新鲜苔藓、活蹦乱跳的鱼。
白连被刺激得额上青筋直跳:“这绿苔哪里没有?很稀奇吗?”
接应的弟子照杜蘅的话老实地说:“杜先生说,一方水土养一方的苔藓,或许有用。”
“这、这鱼呢?”
“杜先生说,他没见过。”
“熟的他肯定吃过,这就是普通的鳜鱼啊!”
“……啊?!”
俗话说“君子远庖厨”,接应的弟子也不知木盆里是什么鱼,杜蘅叫送回来他便紧赶慢赶地送回来了。
白连气得略头疼:“真是五谷不分!”
接应的弟子赧然脸红地站着:“那……那这鱼,怎么处置?”
鳜鱼细嫩鲜美,以蒸食为佳,但远途运来,应该已经瘦了,不是肉质最可口的时候,继续养养吧,西疆的山水又不知能不能把鱼养肥,万一鱼适应不了,给养死就太可惜了。
左右都得吃掉。
景越辰饮食万般小心,这外面来的鱼还是不碰为好。脑海里过了一遍,白连蹙眉挥挥手:“清蒸了,送去给你们的破军大人,就说是离手剑宗的一番心意。”
第76章 末之章|四
[末之章|虚梦实华|四]
原本是要南下去钱塘的。
司空卿卿离了焕真宫,一时不知该去往何处,便带着恼劲打马出关,浩荡天地里转了一圈,小受了一番磋磨,也自此认识了新朋友,这位新朋友,便是钱塘叶家的幼子叶幻尘。
说好去钱塘,半道还有空看别人被追杀。
司空与叶幻尘同躲在树后,抬头望望天色,她不悦道:“有什么好看的吗?以多欺少,那些必是无耻之辈,我们出去援手,早了早好,还得寻客舍落脚呢。”
说着即要仗剑而出。
白净俊朗的少年急忙按住了她:“你可知道那被围攻的是谁?他哪里用得上咱们帮。”
司空狐疑:“是谁?”
叶幻尘看山林中的打斗,真是好妙的招式,剑光飞旋,仿佛冷冰冰的剑有了灵性,尽凭主人心意所指所向,此等武学天赋,怕是旁人穷尽一生也不能学会,他嘴角漫起了歆羡又崇拜的笑意:“他是‘离手剑宗’杜蘅。”
杜蘅是实打实被十几个人追杀,但他的剑招,以守为主,并不凶骇要人命,顶多是伤了胳膊腿之类,令对方见见血罢了。然而高手之招,即便锋芒内敛,那也是有锋芒的。渐渐地,凶神恶煞的对方气焰就矮到了地底下,狼狈相搀相扶聚作一团,明明有了惧意退意,嘴上却依然放狠话:“杜蘅!今日我们便放过你,但往后休要再来无量山,我们山尊座下人才济济,先前敬你孤高艺强,岂料你做了焕真宫的走狗,往后你再来,整个无量山的人就不客气了,我们必使出看家本事剿杀你!好自为之吧!”
原来是无量山的宵小,难怪一看就不像好人。
“算你们滚得快!乌合之众,将全江湖搅得乌烟瘴气,姑奶奶我想打你们也很久了!”司空卿卿还记着在关外差点被无量山鼠辈劫掠钱财的恶气,一听那些人自报家门,便气得跳出去,扬声冲仓皇败退的虾兵蟹将骂道。
叶幻尘也赶忙跟出来,拉她衣袖小声提醒:“卿卿,太失礼了。”
——啊,是了是了,名满江湖的离手剑宗还在这里。
两人便一起转身,朝杜蘅揖礼:“前辈,久仰大名。”
杜蘅已经收剑,笑了笑,举步打算走了。
司空藏不住雀跃心绪,忙说道:“我知道你!你和焕真宫的破军星君很有交情,就是因为如此,你才进焕真宫的吗?”
杜蘅十分怪疑,他停下步子,望天真明丽的少女:“小孩子胡说什么,杜某和焕真宫的破军,只有彼此厮杀的交情。”
“既是旗鼓相当的敌手,也是意气相投的朋友。”
“哦?我竟不知。”
“你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司空环剑在臂,扬起极漂亮的一张小脸,得意洋洋,“我可是焕真宫出来的人。”
旁边的少年闻言,转眸瞧她,露出震惊神色:“你是焕真宫的人?怎从不听你提及?”
司空不以为意:“你又没问。”
“我怎么没问?我不是问你你家住何方……”
“西疆啊,也没错啊。”
杜蘅打量了少女,言道:“你当是出来许久了吧?宫中变故,你或许不知,你们的宫主皓月君毒近攻心,不知此劫是否能逃过,他若是你敬重的人,你还是赶回去看看为宜。”
司空愣怔:“他……他不是好了吗?”
杜蘅摇头:“如今九州药仙守他左右,日夜都在苦寻解毒之法。对了,你若是回去,替我带个话给九州药仙,我的意图已被无量山识破,要多多采到他要的草药,怕是会多费些时日,不过放心,我会尽快的。”
司空看他转身走,疾声叫住他:“离手剑宗,可不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样的草药?我出来游历许久,或在别处见过。”
杜蘅沉吟,思觉有理,遂取出一张纸递给她,那是九州药仙飞鸽传书给他的:“此物我仅在无量山阴的流水畔见到过,它应是喜欢与水为邻的,你可以好好想想。”
天渐渐暗了,再不找客舍许是又要露宿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