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月+番外(63)

江玉空拂开了垂帘,他伸手取了一卷任务,扫眼看罢,立在案前,冷声只说了一句:“江南道,交给我。”

之后,十四娘眼前珠帘摇动,唯余了一道渐行渐远的背影。

那段时日,忙得焦头烂额,十四娘没空管太多,听说安思思负气去了铜铃镇,也当是小年轻人闹了别扭。

受武曲星君之托,去杀安思思的,是九野台二十八宿中的“星”。安思思一死,星因戮杀宫中人,而至大护法溯和与十四娘面前请罪,后才引起的轩然大波。

星不知道为什么武曲找到他,武曲没有说原因,只是给了一百金。

这样的私活,可接可不接,不过一百金还是不少,星就去了。

溯和惊得目瞪口呆:“武曲怎会……”

十四娘固然也吃惊,但很快平静下来:“是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已至此,还是等他回来再言吧。”

江玉空出去了数月,江南道的事情都了结后,他又北上去了鹤鸣山庄,白知秋闻风而逃,庄中只余内眷,江玉空不与女人为难,但却将庄内最值钱的几件东西带走了。

弟子收信前去接应,带回了大包的奇珍异宝,江玉空还是没回来。

好不容易守到了消息,江玉空在凤翔一带启程回返,司空卿卿就每天去溪边等他,她不喜欢安思思是真,震惊于江玉空会舍得杀安思思也是真。外患一日日减轻了,能八卦的事就多了,安思思之死成为最有谈资的话题,绝大部分人都在猜,是武曲求而不得起了杀心。皓月君醒来的时候,听到了些许风言,他厌恶众人谈论此事,不许宫中私议星君行事,各种流言这才平息下来。

可是,就算有皓月君压着,卿卿还是想探知真相。

这好奇心,就像春日里非要破土而出的小草,遇到岩石也要拐弯冲破泥土,就算是萌生在山石缝隙,也要拼命地往外涌。

不算宽阔的溪流,水声潺潺。

明丽的海棠花少女脚踩溪石,在热切地探问:“得不到就杀死,这是谁教你的道理,江玉空?”

安思思……

水滴坠进了溪流里,哪怕咸涩,瞬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思思,这是我为你,流的最后一滴泪。

关于过去这桩伤情之事,他闭口不言,什么都不肯说。

唯独,唯独在面对皓月君的时候,他肯答话。

皓月君依然病着,椅上铺了褥子,房内还燃着炭盆。

连荻说,主上的手,常常都是冷的。

西疆下雨了,天色乌沉沉的。

江玉空站在檐下,无风,漫天雨丝直直地落到地上来,他伸出手,接住屋檐上流淌下来的细水流,溅开满手的湿凉。

皓月君在他身后闷声咳嗽,过了会儿,在问:“我记得,你说你怜爱她的纤细,她整个人,都生得纤细而漂亮。天地造物极难,美的物和人,怎肯轻易损毁呢?”

心中尚会痛。

他收回手,垂在身侧,低头想过了,方涩然张口:“她要我背弃你……她以为她是谁?我一辈子都不会背离皓月君。”

嘉莲殿外的雨,仍旧下得绵绵密密。

胸口似针扎一般疼得密集,但他不后悔当初的决定,他的真心,不是捧给别人肆意践踏的:“我不亲自动手,就是留与她最后的体面。”

第71章 九

[武曲星君|江玉空|一饭之恩|九]

开阳殿,恢复到很久以前的安静中去了。

有时,有同僚会到开阳殿找武曲询些事项,那位武曲星君,总是在看书。一张长案,摆在檐下,搁一盏清茶,饮尽了再续上,案上不拘于什么籍册,有时是武功心法,有时是志怪小说,有时是山水经注。

庭院中的花草是他亲自打理的,没什么好看不好看,只管教庭院不显得荒芜罢了。

伺候的人遣去别处,原先多要来的两个小丫头也送回去了,殿上能伺候着的,只有一个小厮,那小厮话一向少,晨间起了便默默做事,洒扫各处,按着时辰煮饭烹茶,因为忙不过来,殿宇又大,怕是在那头忙着听不见这头的门响,便索性白日里不锁门了。

十四娘登门,顺道来送新衣时,开阳殿的大门一推就开了。

探头进去,里面只见着鸟雀从石栏上惊起,倏忽一下飞到高处去了。

“玉空。”

这殿宇,过分冷清了,唤了三两声,又站了片刻,也不见有人出来,实在像偶尔听见的抱怨那般,凄清得令人哀伤。

焕真宫没有一处地方是十四娘生疏的,她轻车熟路地往里走,看到江玉空的时候,还真是像听说过的那般,一案一茶一卷书,仿佛个正经读书人,此时他却并不在看书:茶盏上停着一只蛱蝶,翅膀缓慢翕动,他一动不动端坐,看得入神。

十四娘趋步走近,打趣笑道:“几日不见,都成神仙了。”

蛱蝶被人声惊扰,翩跹飞去。

江玉空也从忘我的境界里回过神来,转头望她:“是你来了。”

十四娘向来不尊长辈身份,她将捧着的成衣往案头一放,“今日事少,过来瞧瞧你,顺手替你将两身新衣带来了。”伴着江玉空的“有劳”二字,她席地坐在了旁边,天还不算太凉,微风习习,这么坐着倒也舒心,“嗯,清静,适合读书——我给你找《史记》来看?”

他斜视她:“我没那样的学问。”

“知道啊。”

“耍我?”

“怎么会呢,书读百遍,其意自现嘛。”

他的脸色隐隐有些变了。

十四娘赶忙改口:“说笑的,勿动恼。”

案上的书被她拎过来看看封面,《搜神记》,是打发辰光的上好闲书一册,不过天天这么着也不是个好出路,江玉空欲望空空,闭门凄清度日,活像个死了老婆子的鳏夫,安思思可不配。十四娘支起手,笑眯眯凑近些说道:“玉空,我看你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这要是走出去,定会是姑娘们的心头爱啊,抢手得该打起来了。十四娘人美心善,我给你牵个红线怎样?我有位表亲,年方二八,生得花容月貌,她……哎,玉空?哎,你别走啊,我话没说完呢!”

江玉空翻脸比翻书快。

十四娘跟着他起身的,话没说上两句,被一道门隔在了外头。

“玉空,那真是世上少有的好姑娘,见见?见了再说嘛。”

“乏了。”

“你知道我的,我从来不说大话,我表亲是真的很漂亮啊!”

“……再不走,我扔你出去。”

大概是怕十四娘继续烦他,第二天他就找了件事做,急匆匆出远门去。

要走的时候,在曲桥上遇到弗桑,弗桑在喂鱼,廊下人来人往,在往宫里搬东西。

江玉空驻足,指指那些略眼生的人和物,问弗桑道:“那都是什么人?做什么的?”

弗桑转头看看,再继续喂鱼:“哦,萧家的人。萧公子传信来,担心皓月君病中寂寞,要搬来住几天。倒是个有心人,大箱小箱的,像是把他家搬过来了,其实都是药材啊医书啊之类的。”

“哦。”江玉空点点头,却又不放心叮嘱道,“皓月君那边,你多看顾些,我很快就回来的。”

“你去哪?”

“洞庭。”

弗桑拧眉瞧他:“大老远去那地方作甚?皓月君寻你怎办。”

江玉空默了默,良晌才老实答了话:“连护法说,洞庭附近的山间,或有一味药可对症,我去找一找。”

弗桑听完,有一会儿没吭声,过了会儿才淡声道:“去吧,自己当心。”

“我回来的时候,请我喝酒。”

“好。”

此行尚算顺利,江玉空快马南下,拿着连荻给的图录寻迹乡间,终于在君山寻着了药,回来的时候,除了药,他还抱回来两罐子君山银针。

先去找了连荻给药,后去的嘉莲殿送茶。

有段时日没见,皓月君似乎又消减了些,但还算精神,看见江玉空送来的东西,笑道:“听说你出去散心了,没想到跑那么远啊?君山银针,好茶,洞庭月色浸染出来的,想必滋味甚佳。明日午后,你过来,与我品茶。”

他高兴点头答应了。

退出来,回开阳殿的路上,经过一座水榭,见一席酒菜。

酒壶边,一串星月菩提。

江玉空忍不住发了笑:“人间佛果然耳目通达。”

既然是弗桑接风洗尘的好意,他便也不客气了,直接揽衣坐下。一席菜色,清淡为主,荤素搭配讲究,做得漂亮养眼,略扫一圈,都合他胃口,酒也不错,是自酿的甜酒。巧了,他还真有些饿了,于是也不拘礼,直接动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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