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月+番外(50)

夜中,新县官之妻责打了关在柴房里的女子,言其哭声惊扰睡眠,可她料不到,自己才走到花园,夜色间寒光一闪,她就倒下了。

屋顶上一个如鬼魅般的影子,周身荧荧绿光。

“杀人了!”

婢子们抱头大叫,惊恐的尖叫声将主人引来。

“有鬼啊!”

府上乱糟糟的。

肥硕的新县官披衣赶来,屋檐上的影子黑袍翻飞,荧绿的光和坟茔的飞虫如出一辙,又是在乌沉沉的夜,是个男人也吓破了胆,县官抖着两片唇,身如筛糠:“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屋檐上裹在黑袍里的影子发出冷峭蔑视的女声:“当然是鬼。”

县官“啊”了一声,立即瘫软跪倒。

荧荧绿光的鬼影,再冷笑着开了口:“我是危家的鬼,今日你欺我后人,实在难忍,原只是想出来吓吓你,可从地府出来时,路遇一女子荒野哭泣,说是被你夫人打死,冤死之人,连轮回也不肯入。我这好心鬼,最恨世上不平事——瞧见没有?一命抵一命。你最好多行善事,否则下次我再来,要取走的就是你的命。”

“我不敢!我不敢了……”

县官瞪大一双眼,脸上发白,冷汗直淌,只觉那鬼影移动之时,自己额上凉痛,他且惨呼“我死了”,双眼翻白,片刻后却察觉自己没死,一片轻飘飘的叶落在袍上。

屋檐上的鬼影,悄无声息就不见了,仆人婢子都吓得魂不附体,直言今夜见了鬼。

活人哪有以片叶伤人的?死在旁侧的夫人,颈间一指长的血痕,必也是片叶所致!

无知县官,笃信了神鬼之说。

……

危靖于子夜敲开了危府的大门,开门的人不认识她,她轻笑道:“去禀家主,危靖回来了。”

不多时,华灯连路亮起,爹娘相搀而出。

母亲见到离家十年复返的女儿,激动得直落泪,扑上前来搂住她,哭笑之中摸到她的佩刀,便惊声地问:“这是何物?”

她解下双刀,奉告爹娘:“女儿十年在外,学的就是驾驭这双刀之法。”

官宦之家,尚诗文,惧怕兵刃血光。

更何况,危夫人出身大家,是闺阁女眷,她霎时躲闪开,与丈夫面色转作微白。

“爹,娘。”

糯糯稚子之声响起,危靖一愣,循声低头,看见一个发髻松散的小小女孩儿牵住了母亲的衣角,水亮的眼睛正望过来,小女孩儿揉了揉眼,仰起头问:“这是谁?”

只见母亲慌张回身拢了小女孩儿,推她入婢子怀中:“你咳嗽着呢,莫出来乱跑。快些回去!”

“夜深了,车马劳顿,恐是艰辛,不如先歇了吧?”

不知怎么,爹娘的态度似有几分生疏和躲闪,尤其是母亲。

危靖想,或许是她的确冒昧,于夜中返家是不合宜的,无怪乎爹娘不悦。

她回到了幼时的居所,陈设略有熟悉,院落干净幽静,沉沉睡去之前,她提点自己,明日定要去见见兄长,还有那个,小小的女孩儿……那小女孩儿是谁呢?她从未见过。

次日,婢子恭敬送来了沐浴的热水和新衣。

危靖洗尘更衣出来,想找寻母亲,婢子拦阻:“小姐请用早膳。老爷夫人忙完自会来的,府中有府中的规矩,请小姐勿随意走动。”

宿野郡危家,高门贵户,规矩一向是多的。

爹娘迟迟没来看望她,问及,婢子则言,府中诸事繁杂,兼之公子回乡探亲,实在抽不开身,再劝了她好好安歇。

一整日过去,危靖未曾见过双亲,亦未曾见过二位兄长。

转日天阴,没人来跟前伺候了,仆人婢子们三三两两簇在一块儿私语着什么。

过分的冷清,也终于令危靖明白,这个家,对她的到来毫无热情。

薄暮时母亲来了,言语客气,也不问十年里她在外面过着怎样的生活,唯问过了她的口味、喜好,说着让底下人去做些她爱的饮食过来。

“母亲。”在危夫人起身要走时,危靖淡笑,唤了她道,“母亲,那年我离开时,兄长已经不在家中了,阔别十年,不教我与兄长相见吗?”

危夫人牵强陪笑:“你兄长……源儿远游在外,琛儿身为驸马,贵人事忙,待得空了,再领你去见。”

“母亲。”

“还有何事!”

昔日对她宠爱有加的母亲,临走被她阻断两次,言语之间已经透露出不耐。

危靖的心里泛起层层凉意,但她依旧淡淡笑语相询:“那日的小女孩儿,与我一样唤你们爹娘,她是我的小妹吗?姊妹之间,为何也不曾得见呢?”

“阿萌患了咳疾,她年幼体弱,医嘱不可风侵,不可见生人。”

说完,危夫人就走了。

危靖沉默地端起面前的茶水,氤氲水气升腾进她的眼中,她心思慧明,再明白不过了,十年人事翻新,母亲与她,到底是变得生分了。

第58章 六

[破军星君|危靖|割袍|六]

老话常说,血浓于水。

危靖空落一身,她为外间风霜所伤,希冀在家中得到温暖,弥补心上的裂口,所以爹娘的一时冷落,她可以承受,也愿意承受。

数日间,只有爹再来过,问及她在外面学了什么,她敷衍地答,识字,习武,和其他的同门没有差别,课业外也做一些粗活。

爹说:“远道而来,奔波劳苦,家中亦事务繁杂,你且安心歇下。”

她在琼觞谷学了很多东西。

庭院花草妍丽,可做花篮,以作观赏之用。

危靖安安静静待在旧居中,做好了一个漂亮的花篮,令婢子送去给爹娘,想再做一个送给兄长,花枝插到五六,她眼角余光瞥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粉色的衣裙,走路猫儿一样轻,躲到柱子后面去了,她下意识转头,和趴在柱子后张望的人四目相接。

粉裙的小女孩儿掩嘴惊呼:“呀,你发现我了!”

是那天夜归见到的小人儿。秀白可爱,语声娇稚,却落落大方,毫无忸怩之态,她知道危靖看见她了,便笑嘻嘻走出来,不再躲藏。

危靖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小人儿说:“奇了,你怎不先问问我是谁?”

“我知道你叫阿萌。”

“对,我是叫危萌,小字阿萌,今年八岁了。”

相比于母亲的疏远,年纪幼小的危萌天真烂漫,无知无畏,倒显现得热络,居然主动到危靖的跟前来,坐下,趴在矮案上,拿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她。

危靖又问:“你来看我的?”

阿萌痴痴地笑,摇头,她瞟了花篮那边躺着的两柄刀:“爹娘教我,不要靠你太近。”

“为何?我是鬼怪吗?”

“兴许,他们是害怕你的那两柄刀吧。”转而又道,“你的刀看上去就很厉害,容易伤人。家中尖锐器物,我素来是很少见的,往常,连针线箩都不会放在我面前呢!”

这个唤作“阿萌”的小女孩儿,才是危家的幼女,父母溺爱非常,怕她年纪幼小而顽皮不知保护自己,所以干脆将府中尖锐器物束之高阁。

——世上父母,必然是多宠爱幺子幺女的吧?

危靖记得,曾经,她也拥有这些细致的照拂,久远的记忆中,她不曾磕伤碰伤过,初初去到琼觞谷,她竟不识得剪刀。

阿萌仰着小脸问:“你是我阿姊吗?”

不待她作答,又听到小女孩儿疑惑地说:“可爹娘为什么不要你住在府里?他们叫人去收拾后山的别苑啦,说是给你住的。”

危靖拈着花枝的手,停在了半空,她愣了好久的神,再有所动时,嘴角弯起了淡笑,插完手中的花,她双手支在案上:“阿萌,将来需要阿姊时,去琼觞谷找阿姊。”

话毕即起身,取刀将走。

阿萌急急拖住她的手:“阿姊往哪里去?”

“去该去的地方。”

“这里不就是?这里是你我的家。”

偌大危府,或许唯有小小幼妹,懵懂纯真,方教人爱怜不舍。

危靖轻轻抚摸了阿萌的发顶,含着笑,低叹息道:“是你的,但不是我的。”

要走,应有辞行。

她不顾阻拦,径自去到父母的居所,父亲不在,母亲客气道:“女大难留,你爹爹这几日在忙,他为你置办了一处安静宅院,想必你会喜欢。”

真真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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