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蝶笑:“你这养尊处优的公子哥都不介意粗陋,我介意什么。”
勤快麻利的小二见有客落座,赶紧来报了菜名,问到二位客官想吃什么。
鬼蝶对吃的不挑,摇摇手说句,随便。
上官昀兮就问了问当地的饮食和客栈的拿手菜,之后点了四菜一汤和一壶淡酒。
“你从来都是这样,有什么吃什么的吗?倒也好养活。”小二跑开后,上官昀兮这样说道。
“我?”鬼蝶错愕指指自己,确定他是在说她以后,她就发起笑来,“我们江湖人,朝生,也许暮死,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有的吃就很不错了。”
“怎么没听你提过自己的事?”
“都是杀人,太血腥了,兴许你听不惯的,干脆就不提了。”
“除了杀人呢?”
她倒了一杯茶喝,温的,浓淡还行,听到上官昀兮问的那一句,她又笑了:“你想听什么?我为什么做了杀手?说起来并不复杂,我出身贫苦,自小看惯周围人连活着都需苦苦挣扎,爹是烂醉鬼爱打人,娘软弱多哭,家里兄弟姊妹好几个,我的爹娘谁都不记得还有我这个女儿似的,我不想死得太早,也不想被卖掉,所以就在十岁那年从家里偷跑出来,从此亡命天涯。我遇到很多人,能教我本领的都算是我的师父,可惜他们都是短命之人,最长一个也才教了我一年的剑法,后来他死于仇家寻仇。”
“你说你不想死得太早,可素来江湖就不是安乐窝,为什么你还要走这条路?”
“江湖危险是危险,但也很有趣,会遇到无数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再说了,我除了杀人,几乎不会别的了。”
上官昀兮摇头,认真提醒她说:“不对,你还会跳舞。”
“哈哈哈哈……”鬼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天真。不是为了杀人,我会去苦学跳舞?上官公子,你信不信,人,生来就是有各自命数的?我啊,紫衣鬼蝶,为了得到那笔不菲的赏银,接下了杀扬州刺史这单危险的生意,明知危险还来,就是我们这种人的宿命。”
她将关于生死的事,说得风轻云淡。
上官昀兮看见紫色薄纱的衣角,在染上夕阳色的风里飘动,迷幻如同一场淡紫的梦。
“鬼蝶!”
席前不知是几时出现了一个青年人,高高瘦瘦,面目俊朗,好巧,他也是一身紫衣。
在眺望江上船工装货的鬼蝶扭过头,见到来人,十分讶异:“汤圆?”
他们两个异口同声,都问对方道:“你怎么在这里?”
青年摸摸后脑勺,嘿嘿地笑:“家中无趣,我就又跑出来了。听说你在扬州失手了,现在扬州刺史发了疯,下令见紫衣女子就抓,闹得到处人心惶惶,而且你那买家嘛,也不太守规矩,另外雇了道上的人在扬州附近找你。我们知道以后都很生气呢,大家都帮着你,不管男女,纷纷穿了紫衣前去扬州捣乱,我嘛,也是去凑这热闹的——怎样,感动吧?”
鬼蝶的目光扫过了他的衣裳,快意含笑:“很够义气。”
青年转眼就看到了一旁的上官昀兮,“咦,新认识的朋友啊?”他热络大方地和他打起招呼,“我叫唐原,蜀中唐门弟子,初次见面……”
鬼蝶急忙扭住了唐原的后领口:“走开,他和我们不一样。”
唐原迷惘回望她:“怎么不一样了?”
鬼蝶继续将他往边上拎:“看不出来?完全不是同类人。”
这下,唐原才仔细端详了上官昀兮,锦衣绣服,白净端秀,手无缚鸡之力,一副文弱可欺的模样,这应该是正经人家的贵公子,唐原连忙致歉:“唐突了,唐突了。这位公子,请多见谅啊。”
上官昀兮微笑:“无妨。”
“那就不打扰二位了。”唐原识趣地抱拳辞过。
“多谢了。”鬼蝶冲他摇摇手,“改日遇到,请大家喝酒。”
“我们人多,能喝穷你。”
“多赚点就是了。”
唐原临去前再折身回来问了她:“对了,今年立冬,我们很多人约好了在益州涮肉斗酒,你来不来?”
鬼蝶笑得开心:“好啊。”
唐原顺着石阶,跑得很快,没多久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长街的人群中了。
上官昀兮问道:“今冬你要去益州?”
“嗯,都答应了要去,不能食言。况且,汤圆这个人会记仇的。”
话音落,小二将酒菜都送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汤圆出场了!!
不瞒大家说,作者这个爱配角的毛病啊,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治好哈哈哈。
第47章 五
[廉贞星君|鬼蝶|紫衣和鸢尾|五]
这天靠岸装货,中途又上了不少的船客,等上官昀兮和鬼蝶回到船上的时候,随行的马夫和另一个小厮苦兮兮蹲在门口。
马夫抱着包袱说:“公子,船老大把我们的两间房拿去给别人住了,让我们在舱底通铺跟大伙挤挤,这是退的钱。”
说着,手摊开,手心里几块碎银。
鬼蝶眨巴了眼,看小厮怀里还替她搂着包袱:“我的,也退了?”
马夫和小厮齐刷刷点头。小厮小声道:“就剩公子睡的没给退。腾出的两间屋子能睡十来个人,要是行程远,按人头算,是比让我们住着赚得多,大约就是这样才……”
鬼蝶当即怒从心头起:“还讲不讲道理了?我们一早就上了船,船钱也付过了,怎么能一声商量不打就把我们赶出来?我找船主评理去!”
她袖子一撸,反手摸后腰的短剑,这副架势哪里像是去评理的?分明就是去打架的。上官昀兮急忙将她拦住:“算了算了,明日晚间我们就到青龙镇了,打发这一晚,少惹事为好。”
真巧,船主这时候检查完甲板,朝他们这边来了。
船主眼睛精得很,上了船的他个个都认得,瞧见了上官昀兮,他立马笑容上脸,满口抱歉:“哎呀,上官公子啊!上官公子,真是对不住,对不住了!谁知道船客比预想中多,我们干这行的风里来雨里去,也怪不容易,就想着多赚点银两养家糊口不是?这是上官公子的仆从和婢女吧?船舱的通铺都干净着哩,这小丫头听说是公子的贴身婢女,婢女得服侍公子起夜什么的,怎能另住呢?不够警醒了。依我说,公子就是太宽仁了……”
啰里啰唆一堆,上官昀兮越听越慌,匆匆打断船主,吩咐马夫和小厮去歇息,紧接着就应承了船主说的那些话,将鬼蝶推进了门。
鬼蝶的暴脾气果然被点燃了,风风火火气恼道:“你推我作甚?那臭男人说话实在不中听,我去教训教训……”
“回来!你不明白你什么处境吗?官府在通缉你,买家也在追杀你,一点点小事无足轻重,忍一时风平浪静,你偏要喊打喊杀暴露行踪,是嫌自己命长吗?”
“……”
情急拉扯之间,上官把她按在了门上,她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第一次识到心如擂鼓是个什么感觉。
情绪很快平定,上官昀兮惊愕而羞赧,连忙地松开了手:“对、对不起,我只是……”
天大地大胆子最大的她,瞬时也红了脸,飞快低下头:“我知道,没关系。”
夜中,他辗转反侧,久未成眠。
在地上打了个地铺的人被吵醒,翻身问道:“你睡不着?”
“……哦。吵到你了?”
“还好。在想什么?”
幽暗中,上官昀兮很久都没有说话,隔了很久,鬼蝶打起哈欠,他才轻轻开了口:“在想遇到你的那天。我居然会救了你,一位江湖中人,和我截然不同的一类人。”
“那天啊,那天我失血太多,太累了,多亏你救了我。”
“幸亏那晚下起了雨。”
“什么?”
“雨水冲掉了血迹,没人知道你曾停留在我家门口。”
她枕着胳膊,弯起了嘴角:“我曾跳进湖里,游上了岸,是不是也要幸亏湖水冲淡了我半身的血。”
“还幸亏你自己扎紧了伤口,否则真的不好处理。”
她的一声“多谢”涌到了嘴边。
“小紫?”
“在听。”
上官昀兮轻悠的笑声漾开了,似远还近:“我小时候,很爱看侠义小说,这等闲书家里自然是不许看的,我就买了书,藏到假山下,藏到匾额后,藏到同伴的书箧里,不瞒你说,我曾经做过好长一段仗剑江湖载酒行的梦呢……就是像你这样,逍遥自在,闯荡江湖,青山不老,我亦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