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变化让他有点儿措手不及,甚至他的内心深处竟渴望能有一个可以流淌着两人血中血、骨中骨的血脉,毕竟她与他终是两个个体,终究还是得羽化飞仙的。每每想到她会在他羽化后再嫁,他便自觉很是烦躁不安。
他此刻方是明白当日勾陈帝君与他细谈的因由,爱得深切之时自身便会一叶障目的。如今莫说跪下来求她,怕是巴不得把她绑在身旁。她才六万岁的桃李年华,而他已是个三十五万岁的老神君,难不成逼着她跟他殉情而死么?他知道若是他提出,诚然姬媗不会拒绝的,奈何他不能这般自私。
“你终日这般狂妄,着实不值得同情。从前星哥乃是孑然一身,如今有了家室可是要爱惜身体?”姬媗没好气地推搡着他。
“确实如此。”过了明日便是操练集训结束,自青丘之战后,天帝与北极真皇皆是以为每年需得进行为期三月的集训,目的便是不许天族的天兵神将过于安逸而生疏了自身的身手。
他翻身下床妄顾自身乃是袒裼裸裎的模样,只顾着蹲在一处暗角找出一把能扣在手腕处的连弩于姬媗。这把连弩虽是小巧可杀伤力并不容小看,近身之时能把躯干射穿的。“明日起,我便不用再去苍天校场,正巧能教导你如何使用。”
“星哥,你为何这般凝重?”姬媗讪讪地自床褥中爬起,她羞红着脸胡乱地把散落在床上的亵衣亵裤套上。虽说她与祝昴星成了亲,奈何她仍未习惯祝昴星这般豪迈的作风,虽说这一面有且仅有她能窥看。
“怡乐元君重回天宫了,虽说怡乐元君此回重归九重天不过是为了天族颜面,好让她得体地从天宫嫁给东海水君为妻。奈何我终是不放心。”
怡乐元君此回归来不过是为了给东海水君一个体面,怡乐元君被天帝册封公主的名号下嫁,这下放仙女泉之事被天帝美化为去历练。天帝此番作为乃是有意分化东荒的仙族,本是东荒一票猛将的翼族被贬去戌守无量海,这东海水君如今成了天君的乘龙快婿,自是不敢与老丈人为敌。
“如是甚好,她在仙女泉活得颇为落魄。”姬媗沉默片刻道。
“她落魄与我何干,我倒是忧心你的安危。天帝已知对其无法纵容,奈何终归是自己血脉,委实难以手起刀落的,此事越是拖延你的危险便多一分。”毕竟怡乐元君并非明面上那般生蓄无害,祝昴星重新回到床褥处揽着姬媗一并躺下。
“好歹也是一个漂亮神女,何以在□□上这般执拗呢?甚至过分得让人心生畏惧。”姬媗安抚着他的神绪,诚然怡乐元君的执拗已超越了理性,更多的乃是因爱而痴狂乃至入了魔。她,自问无法做到怡乐元君这般为爱卑微,更无法如涂姮上神的七妹那般悲壮。
“明日我携你到钧天去赴宴,你可是乐意?”祝昴星自觉如今得空了合该领着她在九重天宫走动,姬媗从北荒远嫁至九重天宫来,虽说在此处并没相熟的神仙,但也不能让她终日腻在赤霞宫。
“嗯。”她点头答应。
按照九重天宫的惯例所谓的宴席不过是换个地儿谈些秘辛罢了。姬媗一身竹青的锦服与祝昴星坐在一处,今日的宴席乃是由天帝领着准女婿东海水君之三子给一众仙界上神打照脸。
话说这东海水君的第三子年岁上不过是七万岁,容姿上是个文质彬彬的儒雅公子,论气度更是与怡乐元君甚是般配。怡乐元君这桩姻缘似乎牵扯颇大,就连“四御”真皇也携妻起来赴宴。
姬媗一眼认出那位天族的司战战神,那双沉稳的锐利眸子波澜不惊,仿若眼前的事儿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化像,正是这般优雅从容的沉稳压倒自身过于秀逸的外貌,瑞气祥和的气势让人生出敬畏之心!
话说这个勾陈帝君不失为一名秀逸神君,奈何他本该是温文儒雅的秀逸俊脸却是飞眉入鬓,本该是璀璨清澈的星眸却散发着沉稳的锐利,一双薄唇紧闭未免显得寡情,他的轮廓深邃且有异族的神秘却又散发着仙风道骨甚是缥缥缈缈的祥和之气。
而他身旁的帝后荀元氏仍旧是那般端庄贤淑,一身黄白的宫装突显其雍容华贵的贵胄气质。一张绝艳的小脸此刻乃是呈现何其潸然泪下的娇弱之状,甚能勾引、激发一众男神仙的保护之欲。姬媗幽幽喟叹,就连她也被这么一位耀眼的夜萤花所吸引。
“莫要被她糊弄了,她不过是尚未睡醒罢了。你且细看勾陈帝君可是在偷笑,他们成亲了这般多年却仍旧这般恩爱,可是羡慕不已?”姬媗一双明眸盯着元安阳,不时逸出的轻叹让他略略蹙眉。元安阳素来睡到巳时之末、午时之初方能回魂。
“确实如此。”姬媗闻言不自觉地细看当真发现这位西极真皇嘴角微微扬起一下随即化作虚无,若非祝昴星刻意提醒,诚然没人能捕捉到这位秀逸真皇的神绪。
“你我自成一格,无需羡慕他们。将来你我日子还漫长,定能觅出比他们更是要好的相处法子。”祝昴星含笑给姬媗披上自己的枣红色披风,今日出门之时忘却了叮嘱她多穿一件衣衫,也料想不到钧天的风有些大,就连飞絮也扬起了不少。
“我不冷,星哥无需终日把我当作瓷娃娃般。”她咬牙不欲承认自己如此柔弱,需知她在认识祝昴星前也是有能力保护自身的,如今当了君后反倒是柔弱了?
她虽是知晓祝昴星不过是忧心她,奈何他终日这般神经兮兮的模样诚然与她姑姑又有何区别呢?加之,她成亲并非为了当个弱不禁风的美人,她姬媗虽是胎里积弱自身有哮症,但也绝非羸弱得弱不禁风,反倒是她不时勤劳地锻炼身法,若是论速战速决,她并非毫无优势可言。
她很想跟着祝昴星共游名山大川,见识各显神通的神仙,游遍这四海八荒六合。她的父母早早身归混沌,从小她便跟着姬灵上神长大,也见证了北海水君何等宠溺姬灵上神,两人可谓是鹣鲽情深的一双好典范。
“我不过是想着你养好身子,往后我可告假携你到不周山又或是四海八荒六合之境。你也知晓,不周山那儿终年冰封、寒风凄凄。”虽说他深知姬媗绝非他臆测那般柔弱,奈何他真的不敢胡乱让她去冒生命危险,她非元安阳那般,是个被苍天眷顾的宝贝蛋。
他虽骁勇善战可心底还会奢望当真有个愿意保护自己的神女出现,与其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素来不曾待神女仙子发过善心,却如中邪了般甘愿渡了些修为于她,好让她的哮症能稳下来战胜这羸弱的病躯。
姬媗是第一个让他萌生“定”下来的神女,是他守候了三十万年才遇到的一位,他似乎很想很想用力握紧这株并蹄莲却又怕过于急切而生生折断了。
成亲两个月,他似乎越发笃定她生来便是为了渡他的劫,他的一切反常已然说明了这一切。听姬灵上神说,姬媗从小体弱多病,最为病重之时姬灵上神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姬媗时常从药君仙府中进出,许多时候姬灵上神捧着侄女坐在矮墩处哭哭啼啼,而怀里的孩子似乎知道姑姑的不易反倒乖巧地不去哭闹。
“你怕我蓦地复发?我保证绝对不会,因着我每日皆有按时服药,加之你不也渡了些修为于我么?你呀,莫要这般紧张兮兮的。”她讪讪一笑。
姬媗借着尿遁在侍女沐兰的陪同下在一处假山后偶遇同为出来歇息的黅霄宫帝后元安阳,两人互相施了颔首礼,擦身而过之际元安阳蓦地执着姬媗纤细的手腕,而沐兰早已被其身旁的仙婢给压在地上不能动弹。
“适才依本帝后窥见君后与真君待帝君甚是感兴趣,本帝后气度素来狭隘不欲旁仙觊觎帝君一二。”元安阳堆着虚假的笑意道。
“帝后娘娘可是误会了什么?”姬媗欲要挣脱却发现元安阳乃是暗中扣着她的脉门,她蹙眉忍着发痛的手腕逐渐加深的力气。
“为救君后的夫君,帝君已内耗了不少修为。帝君不作声,并不代表本帝后便是首肯你等私下谋划。”元安阳一改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浑身散发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凛之气。
“帝后娘娘息怒,我与星哥不曾觊觎过帝君灵力半分。帝后娘娘亦无需这般堤防。”姬媗的手腕在一阵麻痹感涌现后,元安阳这才好整以暇地甩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