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弟,吾此行与李念恩出生入死,情愫暗生,恳请皇弟赐婚。”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高位上的主子也被这等虎狼之词弄懵了,半晌没有回应。
在场诸位噤若寒蝉,不敢有任何言语。
季清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上前一步,继续火上浇油。
“吾与李念恩已经私相授受,此生非他不嫁,如若不行,我愿自绝于此。”
话音既落,季清霜从袖中掏出匕首,抵在脖颈上,微微用力,脖颈上有血珠滑落。
这个疯娘们口中的以死相逼不是说着玩玩的,她是来真的。
鉴于季清霜的光辉事迹,主子根本不敢刺激她,唯恐血溅当场,喜事变丧事,他只能退步,委婉地提出建议:
“情爱之事本王不好插手,如果念恩愿意下婚书,本王自是没有意见。”
“好!”
如愿之后,季清霜眉毛微挑,收起匕首,也不管自己正在流血的脖颈,就这样大刺刺的坐回席间。
宴会之后,由于我与季清霜位置过近,我连跑都来不及跑,季清霜就把我拖走了。
被她拖走的时候,我无比绝望,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我们两个情愫暗生,我也不知道我们俩啥时候私相授受了,不过我知道,我没有主子的权势,如果她想对我做什么,我又打不过她,除了躺平别无他法。
在士兵惊悚的目光之中,我被季清霜一路拖回了她的帐篷。
夭寿啦,强抢民男,你们都不管管的吗?
事实证明,不但士兵不敢管,就连我一向肆无忌惮的同僚们,看见我们俩之后,立马绕路三尺。
主子都没这待遇。
季清霜粗暴地将我丢在地毯上,趁着她终于放开我的机会,我一个鲤鱼打挺,直接向门口冲去,立志要逃脱女魔头的魔窟,季清霜没有追我,直到我快逃到门口了,她抽出腰间的软鞭,向我挥来,柔软的鞭子缠上了我的脚踝,突如其来的外力使我下盘不稳,身体整个向前倾倒而去,摔了个狗吃屎。
季清霜冷哼一声,收回鞭子。
“出息。”
“是是是,姑奶奶,是小的没出息,你大人有大量,放小的走吧。”我把脸从地上拔出来,欲哭无泪地说。
“不是,娶我就这么可拍吗?”季清霜不解。
“是的。”我捂住衣襟,一路退到墙角。
“你就这么不愿意与我联姻吗?”
“我不愿意。”
“你——”季清霜气得举起鞭子,我吓得滚到角落里,双手抱头,唯恐她伤到我英俊的脸。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气急败坏的她打我,反倒等到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闻声,我抬起头来。
季清霜早已将鞭子丢到了一旁,她孤零零地站在黑漆漆的帐篷里,有些疲惫地看着我。
“李念恩,你不要否认,我们就是彼此最好的选择。”
她的神色倦怠,眸子却冷静无比,她和王勔一样,看似冲动的选择背后却是冷酷的逻辑。他们早已做好的决定,明白了自己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冷静地将自己的处境解剖。
“我的婚姻注定与爱情无关,即使如此,我联姻的对象也只有我自己能选择。”
不管不顾地追了主子十年的人说出这句话,怎么说呢,有点梦幻,我忍不住开口打断她:
“那也没必要选我啊。”
季清霜轻笑一声,抬步向我走来,她向地上的我伸出手,说道:
“李念恩,你再好好考虑考虑,黄荃之战后你再难全身而退,符锦已经对你起了杀心,付永安更欲将你置之死地然后为快。在这种四面楚歌的情况下,谁是敌,谁是友,谁能将你护下来,你考虑考虑清楚。你觉得,危难时刻老九那个应声虫会搭理你吗?符克己那个自身难保的小屁孩救得了你吗?除了我,除了我背后的季家,你还能与谁联手?”
季清霜蹲下身,手掌按在我的胸膛上,那里,曾经被烙下季家的青鸾印记。
“李念恩,你不要否认,我们就是彼此最好的选择。你曾是季家的人,而我会夺权成功,成为未来季家家主。”
她俯下身,直视我的眼睛,她那双清丽娟秀的眸子如今翻涌着恶意,她的嘴唇开阖着,声音如同惑人的女妖,又似择人欲噬的恶鬼。
“如果你娶了我,从此我们利益相关,休戚与共。”
猩红的嘴中是惨白的牙,她威胁我:
“别忘了——除了季家,没有人能与符家为敌。”
她终于变成了怪物,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人。
心甘情愿。
与她的注视之下,我看着这样的她,嘴角却压抑不住微笑,因为,这才是我认识的她。
正是这样的她,让我心甘情愿地抛弃了救我护我的季三青,转而选择了阴晴不定的八王爷。
多年以前,送我前往裕王府之前,季清霜跟我说过。
【季府毫无战争气息,对你你这种下人来说,和平,就意味着一事无成。】
十四岁的少女斜靠黑色的皮草之中,手中把玩着鞭子,她本身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自然知道怎么诱惑另一个野心家。
【我会送你去裕王府,符锦他是老王爷的继承人,注定会奔赴战场。而战场,才是获得功勋最快的途径。】
哈,她果然懂我。
和平,就意味着一事无成。
而战场,才是获得功勋最快的途径。
包括现在的这句——
除了季家,没有人能与符家为敌。
她的言语总能戳中我心中最隐秘的欲望。
所以,我们是天生的敌手,所以,我们是最好的拍档。
我甩开她的手,依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她缓缓收回手,对我下达命令:
“李念恩,明早,带着婚书来见我。”
我冷静地理了理衣裳,平静地回答她:
“好。”
与她一样,我也无比平静,仿佛这根本不是人生大事,而是一件轻飘飘的衣裳。
119、
第二日清晨,我来见季清霜,她穿着白色里衣坐在梳妆镜前,意识到自己来早了,告罪之后便要退出去。
“回来。”
季清霜回头看我,乌黑的头发垂下,侧头时露出雪白的脖颈。
她的话怎敢不听,我颤颤巍巍地站到房间的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敢妄动分毫。
昨日被她砸碎的东西早已消失不见,今天的梳妆台上又被换上了崭新的瓶罐。她的动作无比娴熟,行云流水仿佛已经做作无数次。芊芊十指灵活而熟练,敷铅粉,摸胭脂,画黛眉,贴花钿,点面厣,描斜红。镜中脸色苍白的女子逐渐变成妆容精致的贵妇。
她拿起玉梳,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从来只是简单绾发的她今日打理起繁复的发型。她梳的是结鬟式,完成之后配上各式凤钗步摇,高环巍峨,富丽华美。
铜镜中的女人大气雍容,妆容精致华美而又不是凌厉狠辣之感。她斜睨了镜中的自己一眼,豁然起身,满头金玉缭乱,声音清脆。
她亲手为自己披上绣工繁复的宫装,宫装逶迤葳蕤,更加衬得她华贵异常。
此时此刻,她是长公主独女,是季家清霜,是清河郡主,唯独不是不施粉黛的季将军。
“哇哦,你啥时候学的这个技术。”
她在边塞这几年,我就没见她化妆过,我曾一度以为她的梳妆台和衣裳都是摆设。
“少见多怪,”她冷哼一声,“我曾经好歹也是皇城贵女,京城有名的大家闺秀,熟读女戒,精通女红,各家前来提亲的媒人也曾踏破季家的门槛。”
“那你怎么变成现在的男人婆的。”我震惊了。
季清霜沉默了,凌厉的眉眼之中闪过深沉到极致的悲怆。
“因为我遇见了一个人。”她说,“一个改变我一生的人。”
“是主子?”我猜测。
可结果出乎我的意料,季清霜冷哼一声,说道:
“他不配。”
不是主子我就猜不出来了,从我认识季清霜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追着主子跑了,没见过她对别的男人还有什么兴趣,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重要到改变她一生的地步。
“对了,”季清霜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长条形的东西给我,“这个你拿好,拜堂的时候一定要揣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