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死后我立刻反了(55)

面对如此礼遇,我感激零涕,连声应道,说一定会好好休息。

然后,主子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跑了。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我还得去找季清霜再串一遍台词,以免晚上庆功宴的时候露馅。

我赶到季清霜帐篷的时候,刚刚还好好的人,现在显得很不对劲。她罕见地坐在梳妆镜之前,盯着镜中身披甲胄的自己,久久地没有言语。

面对反常的季清霜,我有点怂,不敢踏入,就站在帐篷门口与她讲话。

“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又到了每月的那个时候?”

“你才来月事了呢!”

季清霜果然被我气到,回过头来怒视着我,我现在才发现,她的眼圈有点红。

等等,她,刚刚哭了?

我有些被吓到了,季清霜在我的印象之中一向是一个比爷们更爷们的人,除了季三青的事件以外,我从没见过这个娘们表露过任何脆弱。

“你……这是怎么了?”

我有些迟疑地问道。

季清霜垂头,一向笔直的后背变得弯曲,再也没有了一往无前的气势。她的手按在梳妆台上,台子上放着一封信和一个药瓶,她的手摩挲着信纸,轻声说:

“我父亲他……同意让我嫁给符锦了。”

“这不是好事吗?” 我不解问道。

她一直想要嫁给主子,可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她父母强烈反对的基础之下,她根本不可能嫁给主子。

“好事?”她的笑容中尽是苦涩的意味,“当年我要死要活一定要嫁给符锦的时候,他们不许。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好不容易渐渐放弃了,他们反倒让我嫁给符锦。呵,可当真是好事啊。”

卸下了战无不胜的光辉和滔天的权势之后,铜镜中的女子早已经没有了其它资本,戈壁荒原的风沙生生吹糙了尽心养护的肌肤,常年的奔波操劳使得她的皮肤松弛发黄。

我仍然记得我们初见的模样,那时的她不过十岁出头,坐在精巧别致的轿子里,身着深紫色的华丽服饰,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像是一朵在幽深庭院之中盛开的剧毒之花,神秘,高贵,美丽,却又不可触碰。现如今的她已经过了女子最美好的年岁了,容貌举止之中早已没有了少女的纯真妩媚,眼角眉梢间甚至有了细细的皱纹。

她曾娇嫩、光鲜,如花妖冶。

现在苍白、脆弱,韶华不再。

我们都在老去,包括这位永远高傲的小郡主。

她抚摸着镜中的自己,自言自语,揭露自己糟糕至极的一生:

她出生在一个叶落霜雪的清晨,出生在季二爷失望的眼神之中,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孩。一个……该死的——女孩。

季清霜的父亲是季老丞相最宠爱的第二子,她的母亲是先王最敬爱的皇姐。他的父亲和母亲被大禹最有权势的两人宠爱,但他们的婚姻却与爱无关。季二爷与长公主的结合象征着两个利益集团的结合,他们的背后站着的是皇权与相权。

季清霜,季家清字辈的子弟,取名清霜。这个名字在季清霜出生前机已经被季二爷定好了,季二爷比任何人都希望季清霜是一个男孩,这样季清霜就能成为季家最大的政治筹码。

可惜,季清霜是个女孩。

季清霜沦为弃子,出生之前所有为“男性季清霜”准备好的东西尽数收回,她成为爹不亲娘不爱的死小孩。自出生之后,季清霜除了冰冷的郡主封号与远在天边的封地,她一无所有。在季家和长公主府之中,除了季三青把她当自己的妹妹看待,没有人把她当自己的亲人。

她绝世的武功和现如今的将军封号,都是她付出了无数的血与泪之后才换得结果。

而现在,主子必然登临皇位,如果她现在嫁给主子,她拼劲半生才获得的一切,终将付之一炬,此后的永生永世,只能在巴掌大的宫廷之中消磨完余生。

她怎可能甘心。

季清霜细细的眉毛皱起,她猛地站起身,将梳妆台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摔倒地上,红的是胭脂,绿的是翡翠,金光闪闪的是凤钗,这些都是季府这些年来断断续续送过来的,季清霜虽然从来不用,但当她听到自己的父亲给自己送东西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

她专门购置了一个精美至极梳妆台,把这些东西一件一件地擦亮,小心翼翼地摆在梳妆台。

而今,这些被她视若珍宝的东西被她尽数摔在地上。

花花绿绿,碎了一地。

最后,她摸到了书信旁的瓷瓶,她没有立刻砸了它,转而问我:

“李念恩,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没有来得及回答,她就自言自语地说下去了,声音嘶哑尖锐,与尖酸刻薄的老妪无疑。

“这是春药,我那伟大的父亲让我爬床,就像一个妓女一样,还是年老色衰的那种,只能用这些低劣的手段挽留变心的恩客。”

季清霜手中把玩着瓷瓶,嘴角是嘲讽的弧度,眸中却是沉沉的无奈。

她现在的状况很不对劲,我忍不住开口劝她:

“这东西,你不会用吧。”

“怎么,担心我?”

她看着我,上下抛动着瓷瓶。

“不不不,姑奶奶您哪用我担心啊,”我连连摆手,“我是担心我的主子,他身体一向不好,这虎狼之药一旦用上,我担心他下不了床……”

“噗——”季清霜被我逗笑了,她把瓷瓶直接往我身上丢,笑骂道,“你们这对狗男男。”

“嘿,姑奶奶您骂管骂,笑了就好。”我学着猴子,以一个极其逗笑的姿势接过瓷瓶,收好之后,我接着劝她,“您爹这事儿您别太在意,您老爹年年催您回京,您哪次答应过他了,都跟他对着干了这么多年了,还差这一时半会儿吗。”

季清霜本就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家伙,笑过之后,她依旧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傲慢与骄矜重新回到她的身上。她拿起季二爷写给她信件,一下一下地将其彻底撕碎,手扬起,纸片纷纷扬扬地飘落,宛若葬礼上纷纷扬扬地纸钱。

她站在纷飞纸片之后,说道:

“嗯,我不会如他所愿嫁给符锦的,哪怕……毁了我自己……”

我刚松了一口气,又被她这句话吓出一身冷汗。

“姑奶奶你别想不开啊。”

季清霜咧开嘴角,牙齿白得晃人,她安慰我说:

“放心,我心愿未了,不会做傻事的。”

不……我更担心了。

季清霜你这幅模样真的不大对啊!

118、

夜晚的宴会准时举办,主子的百余名手下尽数出席,九王爷、小世子、小崽子三人坐侍座,我等下官按照地位高低,依次坐去。 遥想边塞七年,我们的庆功宴哪有这般麻烦,帐篷外随便搭个台子,位置随便坐,全凭自己心意。现如今,装饰华美,座次分明,这庆功宴已经有了肃穆朝堂的雏形。

我的位子乃左起第一个,是除了主位和侍座之外地位最高的位置,季清霜就坐在我的身侧,她盯着酒杯上的红宝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开宴不久,主子就说要封赏我,一上来就说要裂土封王,还是可以世袭的那种。我恍惚间仿佛能能看见死不瞑目的异姓王前辈们在冲我招手,吓得我连忙跑到主子面前跪着。

“臣受之有愧啊,黄荃一战,臣被王老元帅的大军压着打了大半月,若不是符克己殿下的拼死突围与季将军的救援及时,臣的残兵游勇注定难逃一死。”推脱完功劳之后,是老旧的表忠心的把戏,我一跪到底,头顶触地,“微臣唯愿长伴王爷身边,不问天下大事,只做一个弄臣。”

主子的手臂前身,手掌向上,他微微抬手。

“念恩言重了,本王怎会让你做个受人诟病的弄臣,本王在此许诺,如若本王称帝成功,定令你位列公卿。”

话已至此,我不好再退,叩谢主子,然后退下。

论功行赏,我之后便是季清霜,主子刚刚表达出要封赏的意思,她就主动站出来,自己讨赏了。

这倒是个新奇事,季清霜这娘们生来就什么都不缺,她虽身为女子,老皇帝对她的封赏却一直没有断过,若单论身家,她或许都不输主子。

我一边慢吞吞地喝酒,一边竖起耳朵,想要看看季清霜想要些什么。结果,这娘们的战斗力果然不俗,一开口就把我吓得把酒水都喷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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