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诺反应快,微笑着:“没事,她没关系的。”
第 35 章
尹新雨和她对了一眼还是没明白,不过医生倒是没再说什么了。
她什么也看不懂,本来也没兴趣,索性来到窗边,透过掀了半边的窗帘俯瞰。
当然什么也没看见,只是有一点散漫的遐思,叛逃出工作时间,看别人的日常。
从检查室出来,坐电梯下来,允诺一直把手搭着她手肘:“你知道刚才她什么意思吗?”
尹新雨刚才想了会,自以为顿悟:“是不是我没生过孩子的意思?所以不该看?”
“你知道啊,她们那些顾忌搞得多神秘,”允诺突然有些不满起来,“我怀孕的时候,我妈只说忍忍就过去了,我都怀疑她们是不是故意的。”
“谁叫你不好好学习知识,那句话说得好,你以为那是纯洁,其实是无知。”尹新雨沉积的不满一涌而出。
“我跟你尺度不一样,等我生完,没准——”允诺突然就停顿了。
尹新雨随之看过去,不远处的人总是能第一眼就看见,很像第一次在医院见到的那次戴着口罩,此刻正和一个中年腆腹的男医生说着什么。
那里铺着一大片初冬的暖阳,童宇承侧脸还是那般认真,脚下投注的影子也修长,正指向她鞋尖的前方,微微有点偏移。
似乎很久没再见他,但感觉还是熟悉,尹新雨陷入想象般的回忆,在他蓦然转换的视线里身体一僵。
“那不是童医生吗?”允诺发现身边人有些不对劲,心中敏觉,“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啊。”尹新雨故作无所谓。
强行切断视线,尹新雨转个身,心跳却不听指挥。
“那我们去打个招呼。”虽是这么说,允诺却没动,她觉得身体不宜见帅哥,只想试探一番。
“新雨。”不知怎么,童宇承一下就站到了眼前,拉下口罩,微微喘气。
心里恨铁不成钢,所谓作之不止乃成善,只要表演多了不就可以弄假成真了吗:“好巧。”尹新雨想自己果然长进了,也稍微学会了点不动声色了吧。
允诺和他笑着互相打了个招呼,视线在两人间尽量不动声色地兜转。
出乎意料却也意料之中,允诺和童宇承相谈甚欢,偶尔说一句,尹新雨眼睛也没闲着。
“下次有时间一起吃饭啊。”
尹新雨在他们说话时分神,只要视线断续就不会太明显,此刻听到允诺随口发出的邀请,一阵茫然。
童宇承点点头:“一定。”说完看了看她。
这下的确是对话终结的信号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尹新雨主动承担责任:“那我们先走了,你忙吧。”
“再见。”
直到上了车,童宇承还站在原处目送。
允诺收回视线,迫不及待发问:“怎么回事,感觉你不爱搭理人家啊。”
“哪有?”尹新雨否认。
“等等,”允诺努力想挪动身体而不能,只能凑近脸来,“到哪一步了?”
目视前方,尹新雨却心神不定:“说来——我可在开车,我们车上三条命呢,别分散我精神。”
丝毫不受威胁,这次允诺很干脆:“长话短说。”
尹新雨试着缕清相识以来的所有线索,思绪却弯弯绕绕混沌不清起来:“我——”
我喜欢他。
意识到自己所想,像是突然被唤醒,尹新雨震得许久说不出话来。
“说真的,下次一起吃饭啊,让我给你把把关,”对她明显的避而不答,允诺并不在意,一会又有些黯然,“老天让我赶紧卸货吧,我不想丑丑地去见帅哥。”
没等到一起吃饭,却等来一个噩耗。
上午上班时间,尹新雨接了个电话,一个虽然没存却有几分熟悉的号码。
她疑惑地:“喂?”阿姨以前替童爷爷给她打过电话,上次童爷爷打来电话邀她去玩,因为各种事耽搁,一直未成形。
“新雨——”
童爷爷离开这个世界。
“很突然,其他人还没赶到,我先通知承承,现在全靠他一个人张罗忙活,我就先打给你。”
整个人是被摄魂的恍惚,再看看四周,这一秒,一切世界如常进行,而在某个角落却有人变成了遥远不可及。
人类发明的死亡代称,是颓丧而浪漫的美化,好像可以稍微止住哀伤,尹新雨想到独自处理丧事的童宇承,一定是无法想象的伤心。
“太突然了,实在是太突然了,承承的爸妈刚出门没多久,也许就是冥冥中有定数,前段时间一家人好不容易——”
晚间收到童宇承的电话:“新雨,爷爷早上离开,大后天举行追悼会。”
尹新雨眼角湿润,很多时候她不信任那些安慰话,但没有更多可选的词语。
比如节哀,现在才发现其实无可取代。
尹新雨穿一件黑呢大衣,堂前人多得一眼望不到头,细碎的交谈声里掺杂着哭泣,大小声不一而足,其中有个年岁不小的女性哭得尤为哀伤。
童宇承满脸肃穆微垂头,有人上去扶着他肩膀,彼此言行很是节制,只见他向人鞠一躬,重复着这个动作。
尹新雨突然觉得这种仪式有些残忍,痛失至亲者反来安慰别人。
她随大流看了棺木里的人,收敛师一双巧手看不出来任何病痛,有如生前更精神平和。
上一炷香,尹新雨双手合十祭拜,眼前的童宇承眼睛通红却没眼泪,黑色西装不知怎么的显得宽绰,展现在眼前的是这么一副哀伤过度的样子,她也受了他一躬。
这时又有一拨人从后涌了上来,她不得不向前一步,周遭的声浪汹涌而来。童宇承双手拢着她的肩膀,完成了一个潦草却也短暂的拥抱。
他的手掌贴在她背后,往下轻按了一下,尹新雨心里似乎就明白了。
她转身,退出了灵堂,再回身看前方正中的人和几个同样高大的男人,还在不断重复着类似的动作。
“新雨。”一个似乎熟悉的男声,她也没心思去辨别,一转脸看到的是多年未见的杨兴成。
杨兴成嘴角将要微微翘起,又飞快地压下去了:“别太担心他,阿姨和叔叔赶回来了。”
尹新雨顺从地点点头,和他一起走出去。
杨兴成叹了口气:“他和爷爷感情很深,又这么突然,其实这种病就是不□□,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引爆了。”
尹新雨满心却是童宇承发红的眼,不知道自己眼里也红得不成样。
杨兴成看得一愣,转而安慰道:“不过,你在,他多少会好受点。”
尹新雨只听了个囫囵,现在的氛围不适合叙旧笑谈,他们匆匆作别。
两天后,葬礼如期举行,那是一个阴雨天,所见皆昏暗。她走在浩浩人群的后面,只想着送童爷爷最后一程。
童宇承和相扶的一对中年夫妇站在一起,大概是他的父母。
尹新雨在不远处默哀了几分钟,人群渐渐散去,她隔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脑袋看了童宇承静默的背影,转身离开。
因为父母没及时赶回来,童宇承请了不少假处理丧事。童父工作耽误不得,在家呆了不到一个礼拜就再次离家而去,这次轮到童母留下来处理后事,主要是爷爷坟墓的修葺。
陈琳西平时回来住的是另一套房子,这次暂时在这里住下。阿姨将要离职,其实更甚于一场离别,童宇承有意把她介绍给另一家人,可阿姨却想回家带孙子。
陈琳西活了大半辈子没处理过这类事,这几天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母子俩好不容易得空坐在白天的院子里,头顶是冬日暖阳,晒得人懒洋洋。
陈琳西才有机会和他说些其他:“承承,你看这照片怎么样?”
童宇承眼里装满了花草,都是爷爷亲手培植的灵魂,风雨不曾耽搁,可惜斯人已去,虽说暂时还有阿姨打理,季节一变,这些花草也像是认生,渐有颓势。
思绪被打断,他往旁边一看,陈琳西贴心地给他翻页,是个年轻女孩的照片,好几张,有端正如公式照,也有生活照,看一眼陈琳西期待的眼神,他一瞬了然。
“怎么样,好看吧,刚毕业呢,”陈琳西意犹未尽地又翻了遍照片,絮絮地说着关于女孩的信息,“你赵叔叔家的,你忘了,小时候不是还一起玩过吗,你去美国了,是不是她们没怎么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