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宇承隐约有点记忆,不过是一群大小孩子扎堆嬉闹,除了那几个常联系的,其余都记忆模糊:“她才毕业吧。”
陈琳西以为他是说女孩小的意思,她平日不在不知道,一回来才知圈里儿女相亲生态,熟识的家长铆劲物色合适的对象,唯恐被人抢了先去。一来二去,她也被感染了,因此心情紧迫起来,生怕错过。
其实她们熟稔的人做实业的多,光论物质,童宇承还真比不太上,但他从小方方面面在一圈大人眼里口碑不错,工作也是务实有前景的。
“不小啊,男孩晚点结婚没什么关系,再过一两年结婚也不要紧。”这是个文静的独生女,从小独宠,父母不放心,因而急着定事。
陈琳西的口气似乎是诸事已定只待他点个头的事,童宇承有几分无奈:“妈,我不会去的。”
第 36 章
陈琳西诧异,以为他对相亲有什么不好的误解:“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爷爷走了,大家都伤心,但爷爷生前唯一没满足的愿望可就是你没结婚了。”
“我觉得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观察着他的神情,不像玩笑或搪塞,慢慢回想,童爷爷在世时常念叨的那个女孩,念头一转,马上又高兴起来:“是有对象了的意思吗?我现在有时间,你带给妈妈看看啊,妈妈去看她也可以的。”她一向相信儿子的眼光,迄今的每步路都没走错过,从来是稳稳当当。
童宇承顿了一下:“现在——”
陈琳西几乎是即时笑起来,顺着自以为的思路:“还没追上呢,追女孩嘛,就得嘴甜勤快啊,要打动她的心,让人家有安全感就好了。”
童宇承没理会亲妈的嘲笑,却神情严肃地发问:“妈,你后悔结婚吗?”
陈琳西被问懵了,母子俩像在打哑谜,她理了下思路:“那你们是在一起了,谈到结婚闹意见了还是还没在一起啊?”
“或许,因为未来有太多疑问,才不想轻易开始一段感情,”童宇承目光向远,在说话间明白自己这些年的转变或长进,“也许是因为别的。”也许她根本对自己没有任何想法,只是眼神也会作假吗,抑或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你看我和你爸没给你做坏榜样吧,你公公虽然不太好但是,你要多看看好的对不对,为什么不想结婚呢。”五十岁的陈琳西还有些少女似的烂漫遐思,“谨慎点总归没错,毕竟是要找和自己共渡一生的人啊。”
尹新雨再见允诺是在医院,允诺临产突然出血,被紧急送医。
蓝白被子下的肚子高高隆起,而床上的人面色有些浮肿,散发着几分憔悴。
只剩她一个人时,允诺抱怨道:“都超过一个礼拜了,宝宝怎么还不出来?”
秦也忙进忙出,似乎有忙不完的事,秦也的妈妈也在,打扮入时,看上去很是精明,但表现得不至于糟糕。
旧人老去,新生命将要诞生,很多时候,她都要忘记这最基本的自然规律了,是死者提醒了生者的珍贵,而生活永远在继续。
尹新雨有天闲来整理屋子,发现童爷爷签名的赠书里夹着一本陈旧的记录本,是普通的薄薄的烫金本子。
尹新雨惊奇地翻着,一根隔页的红线掉落下来,她颤着手翻开,扉页是刚劲的草书,大写的四字正楷:承承日记。
这本字迹潦乱大概是最后岁月的回忆,第一页追朔到九十年代初的出生记录。有些字迹大部分是有力偶尔有些漂浮,书页仍旧光滑,可见主人的珍视。
尹新雨没怎么细看,犹豫了一会,才点开手机里的通讯录。
这次是尹新雨给他送东西,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小店里。他只有一点时间,而她也有工作要做,彼此挤出一点时间,在作战似的间隙里见面。
童宇承看起来还好,只觉得又瘦了点,换做以前,尹新雨其实很难意识到人细微的胖瘦,或许反向证明了他消瘦了很多,太明显连她都看出来了。
他眼里有不容忽略的疲惫,很神奇地,尹新雨瞬间通灵了他的心路历程,她再次体会到痛苦难以依靠话语来抚慰。
“喝点什么。”自从葬礼后还是第一次见面,童宇承有些难以想象的局促。
尹新雨也不由紧张,随口说来:“水吧。”
童宇承招呼立在一旁随时待命的服务员,尹新雨从包里拿出那本笔记本。
童宇承接过,摩挲着封皮:“前几天和妈妈一起整理了爷爷的遗物,突然间回忆起很多事情,至少记忆还在,其实也是很好的纪念。”
尹新雨安静地听他说。
“其实,自从爷爷上次手术以来,我们都做好了准备,只是原来还是会心存侥幸,不相信坏事会这么快在自己身上发生。”
即使是看淡生死的医生也难免如此。
尹新雨不知说什么好,只讷讷地:“爷爷肯定希望你好好的。”
童宇承向她笑了一下:“我知道,最近工作还挺忙的,其实也没什么时间想太多。”
时间会带走一切,以前尹新雨是这么笃定,现在再想,或许只因为时间带来了遗忘。
“那天整理书架的时候发现,应该早点看见的。”说着说着,她有几分羞愧,平白辜负了一份心意。
童宇承接过笔记本,轻轻地翻阅着,良久才说:“爷爷给你的,我想他是希望你留着。”
尹新雨犹豫着,但这是多么的郑重的信任,最后还是小心接在手里,仿佛捧住了一个忽来的勋章和一缕魂灵。
童宇承目光悠远,仿佛陷入往事:“爷爷年轻时没读过太多书,但他最喜欢文字,读也好,写也好,他常对我说,好书好字都要给有缘人看才不算浪费。”
童爷爷对文字的敬畏,尹新雨是领略过的,常常让她这个文字工作者钦佩和汗颜。
于是,尹新雨拥有了一本无比珍贵的记录本喝里面保藏的文字。
比预想的时间长些,尹新雨如来时收好笔记本放进包里:“我约了一位作者。”
“嗯。”童宇承微低的声音延时响起。
尹新雨点头,正待起身,童宇承却说话了,尹新雨以为是再见:“你有个姐姐叫文幸,是吗?”
尹新雨愣在当场,却不能否认:”是我表姐。”心里胡乱地猜测,文幸还是找到他了吗?
童宇承默默地望着她,那目光她不能完全参透,尹新雨语带慌乱地解释:“我没有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她,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联系上你,她说了什么我也不清楚,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尹新雨眼底含雾,无限的委屈和自责让她情绪渐次崩塌:“对不起。”
“别哭,”童宇承的声音靠近,纤长白皙的手指试探着往前,最终止步不前悄然回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啊,我怎么可能怪你。”后面说得有些类似叹息。
尹新雨为自己的眼泪羞愧,还是鼓起不了勇气来,卷翘的睫毛不安地移动,遮蔽着游弋的目光:“她有没有说什么?”
童宇承看着她泛红的脸,递上纸巾,两人的手似有若无的轻触上了又旋即分开:“很偶然才碰上,没说什么。”
尹新雨闻言猛抬头,终于暴露还有点湿的眼眶,以为文幸是去医院了,很快就转移了心思:“她怎么了?”
“别担心,应该没什么事。”
尹新雨复低下头去,睫毛闪动:“那就好。”
静默了一会儿,童宇承先开口:“路上小心,到了告诉我一声。”
尹新雨抬起头,终究需要直面而非逃避:“好。”
路上,尹新雨简直羞愤欲死,她还不知道自己是那种一秒落泪的演技,总之眼泪就那么顺其自然般地落下来了。
关于文幸,童宇承的样子像是不便透露,没想到吴荷风过了几天,主动打来电话给她分享还不算过时的情报。或许意欲提醒她作为女人的注意安全,不过现实显然很不必要。
“那个男人不负责任。”
文幸竟然怀孕,在家休息了大半个月也终于返程了。吴荷风和姐妹关系向来亲密,知道也不稀奇。
再多的吴荷风并没有说,只是颇多感慨的样子,尹新雨想,吴荷风也有这么守口如瓶的时候。这时候,自己单身也是一种没受伤害的抚慰。
“她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尹新雨只是随口问问,吴荷风反应却很激烈:“你傻不傻,为了个不懂得珍惜的臭男人,给他生孩子?不是便宜他吗?”听着像一个单方面毁约的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