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不能留,”昌平君将手收回袖中,面露杀意:“他,必须除掉。”
韩非实在太聪明,它能够查到姚贾,又险些被他顺着线索找到自己头上。
韩宇并不搭茬,因为他不想淌这趟混水。
“昌平君想要杀他,岂非易如反掌?”
自己明明有能力除掉心头大患,为何要借他一个异国人之手杀人?
昌平君当然知道韩宇滑不溜手的行事作风,闻言竟是哈哈大笑起来:“老夫下手,可做不到四公子这般神不知鬼不觉。韩国先太子的离奇死亡,不就是四公子的手笔?这种不留痕迹取人性命的事,当由四公子来做才是。”
韩宇与昌平君,只是短暂的利益同盟。
早在吕不韦把持朝政之时,昌平君就曾暗中潜入各国,为日后寻找同盟。韩国四公子韩宇、燕太子丹、魏国太子假……都是他的同盟。
起初,他并非是想对抗秦国。他身为楚国公子,最大的梦想当然是返回母国,承袭王位。楚王是他兄弟,他想为王,必须要有国内豪族和别国王室的支持。
就如多年前的燕昭王,幼年遭遇不幸,是在赵武灵王的支持下,送回母国即位为王的。
可察觉到嬴政有吞并六国之心后,昌平君选择继续蛰伏,联合从前的势力,静待秦国起兵的那一刻。
韩非之死(三):亡灵
韩宇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出顺从的样子。
他苦恼地摇摇头:“我虽有能人异士效力,但秦国牢狱把守森严,实在无从接近韩非。”
昌平君闻言思考片刻,最终唤来门客姚浍。
“你家世代为监卒。你的兄长姚贾为城卒时,你曾在监牢为狱卒,想来,还有些人脉?”
姚浍答是。
“既如此,便由你带四公子的部下过去。切记,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韩非。”
韩宇偏过头看向身后,一名白衣女子领命点头,跟着姚浍离开。
“阴阳家的人,”昌平君眯起眼,看着离去的二人身影,不由得感叹:“四公子真是有备而来。”
“我的九弟在韩国时,便试图查探百越宝藏中所蕴含的苍龙七宿之谜。少司命对此早已不耐,今日能够有机会解决他,或许她会很开心。”
韩宇露出一抹舒适的笑意。
太子之位的拦路石——多事的老九命不久矣;昌平君妄图置身事外,却又被他拽回这个泥潭;少司命离开韩国时,就已经在韩儒那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下了致命的六魂恐咒……
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少司命跟着姚浍进入监牢,一直走到尽头的那座监牢前。
韩非只穿了一身里衣,坐在干草铺成的床榻上。
他紧闭着双眼,仰头靠着墙壁,似乎在想着什么。时而紧抿唇角,时而露出轻松的笑容。
真是一个怪人。
姚浍摇摇头,低声嘱咐她:“动作快一些,不要留下痕迹。”
“来了?”韩非倏地睁开眼,看着监牢之外的二人:“在死之前,我想知道,你们的主子是谁?”
一定不是李斯,他没有那个胆子。
那会是谁呢?姚贾、姚贾背后的人?
姚浍并不回答,独自折返回大牢外与放他们进来的狱卒兄弟叙旧。
而少司命,她的手心中出现一抹诡异的光——正是阴阳术凝聚的表现。
“你不会立刻就死,”她捻指化出太极的图案,最终以交叠的剑指释放咒印,直逼无从躲避的韩非。
“至少,在狱卒明早巡查之前,你不会死。”
天空露出鱼肚白,监狱中的第一班巡查也随之开始。
几名狱卒腰间带着剑,一一巡查过监牢。到了韩非那一间时,一名年轻些的狱卒停下脚步。
他知道,里面关的是韩国公子,也是王上的心腹大臣。此人犯下大错,王上却只是将他关入监牢,未曾下令严刑逼供。
他们这些人,多半这辈子都无法出头。除非像姚浍那样,有一个厉害的哥哥。否则,只能永远 困在监狱之中,做一名地位卑贱的巡查狱卒。
“这位小哥,”韩非强忍着体内气血翻涌带来的不适感,朝着外面那个看起来很面善的狱卒招招手:“劳烦,帮我个忙。”
“什……什么忙?”
“我要见王上,劳烦小哥帮忙通报一声。”
嬴政身边的人,一定有问题。尽管自己即将死亡,却还是想最后给他一个忠告。
狱卒面露难色,紧张地搓了下手:“我等身份卑贱,要先报廷尉大人,廷尉大人再去禀报王上。王上可能,还不会见你。”
眼见韩非垂下眼,他急忙磕磕绊绊地继续道:“但,但是你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我先记下,想办法替你送话进去……”
毕竟瞧着他脸色不太好,万一挨不过去狱中生活……他如果能替其传个遗言,说不定会得到什么赏赐。
被施下六魂恐咒的手臂,此刻烫得像是在燃烧。
韩非深知不能再拖,虚弱地开口:“好,你就说……小心身边人。如果求见王上有难度,你可以想办法带进后宫,给韩夫人,或者公主欢身边的宫女。”
“好,”狱卒牢记下,听到集结的铁铃铛声,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监狱的幽深甬道。
韩非终于能够放下心来,他闭上眼,无力地向后倒去。
眼前最终留下的场景,与他预见的死亡一般无二。
紫女刚刚自洛邑入关,突然腹中传来一阵抽痛。
“停车……”
九义会弟子急忙停车,询问发生何事。
腹中痛感过去,心中却依然很慌。紫女扶着车窗平复了片刻,最终放下车帘:“无事,走吧。”
但在场无人发现,刚刚时间停了一瞬。
天地黯然失色,一缕神魂自空中钻入账册箱中,附于逆鳞残剑上。
逆鳞剑灵是这柄剑的所有主人中,与之最契合的一位。
在洛邑城这个偏远的边境小城,逆鳞剑,迎来了一次不为人知的换灵。
那名狱卒交班后,就想着去宫门旁等候,欲将韩非的话传进去。
不料刚刚离开牢狱,就被人一剑封喉,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半点声音,便倒在地上断了气。
新任的断水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蒙眼老者。他收回剑,偏头等待身后人的下一个吩咐。
“做的好,”那名头戴纱帽的红发男人挪开眼,转身离开:“会有人来处理他的尸/体,我们走。”
一只蜘蛛爬过从他细长的指尖,很显然,他就是从这只蜘蛛身上得到了讯息。
韩宇?昌平君?阴阳家?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亦在后。
韩非的死讯传到咸阳宫,嬴政疯了一样砸掉手边的所有东西。
“不可能!寡人没有让他死……”
“王上,”昌平君跪地叩拜,言语中满是痛惜之意:“臣亲去看过,韩非确是……臣也问过狱卒,早上还好好的,只是身体有些虚弱,谁知到了午后便开始发高热,等医士来时,人已经不行了。”
闻讯而来的青鸾站在偏殿外,捂着嘴,无声地哭泣。
今日殿外当值的是章邯,他并没有像李信拦她——因为嬴政下过令,韩夫人可以随意出入咸阳宫。
可韩夫人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殿外默默地听着。
偏殿内,昌平君还在继续。
“韩非自幼锦衣玉食地长大,多半是,受不得牢狱困苦磋磨……”
韩非死了,他是真的死了。
他的理想没有达成,他的法尚未做到天下遵循。
他,他的孩子还没有出生……
片刻后,昌平君垂着头离开,青鸾这才进去。
嬴政坐在桌案前,扶额的同时手指微微使力揉着太阳穴。他只觉得此刻头痛欲裂,也无心再处理政事。
他没有想过杀韩非,韩非,却因他而死。
“紫夫人早已不在府中,”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却是在和青鸾说话:“小厮说,在韩非被关入牢狱的前一日,就离开了。”
韩非是有准备的,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不能全身而退的准备。
青鸾渐渐止住眼泪,开始思考其中隐情。
“你们那个计划,究竟是什么?”她问。
嬴政摆摆手:“别问了……”
死无对证,若是真有什么疑点,牵扯到她便不好了。
狠心除掉亲骨肉,嬴政青鸾再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