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阴阳家复命的少司命没有得到她期望的夸赞,而是被东皇太一甩出巴掌扇翻在地。
“蠢货,你在秦国向韩非下手,还暴露了阴阳家的身份,是要拉上我整个阴阳家陪葬吗?”
少司命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上位那名黑衣男子。
“父……东皇阁下,是您要我潜入韩国、听从韩宇调遣的!”
明明,他是她的父亲,可从小就对她的表现不满意。她已经尽力去做到最好,为什么得到的还是这些?
“蓑衣客已经被我杀了,我也将苍龙七宿的半份藏宝密卷给您带回来,您为什么还是不满意?”她眼中涌出浓烈恨意和不忿:“只有杀了七国的继承人才会扫清您在获取苍龙七宿之路上的障碍,不是吗?我杀了韩禀和韩非,韩儒命不久矣,韩宇又在我们掌握之中……”
苍龙七宿的秘密,一定会尽归于他们之手!
“秦王那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经起疑,派出影密卫检查韩非尸/身。你这蠢货,那么多种方法你不选,偏要用六魂恐咒?是要让我阴阳家上下,几百号人通通给你陪葬吗?”
少司命愣住,她听懂了东皇太一的言外之意。
恐惧感从心底袭来,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爬到父亲脚下,苦苦恳求:“父亲,不要杀我……是韩宇,他要我将韩非的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才选择了六魂恐咒来延缓韩非的死亡……父亲,父亲……”
东皇太一不耐地踹开她,手中聚气,将少司命提起。
“您不能这样对我,父亲!”
可惜,东皇太一并没有心软,而是隔空使用阴阳术,大力折断了她的脖颈。
少司命的尸/体被甩到一旁,而那个刚刚亲手解决掉自己女儿的人,只是揉了揉手腕。
“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少司命,向秦王交差。”
而地上这个,只是一个叛逃阴阳家、受韩宇指示谋害韩非的弟子。按照昌平君的意思,韩非之死与苍龙七宿无关,与秦国朝臣和阴阳家无关,是韩国内部争权夺利的结果。
一女子身穿浅蓝色外袍,以轻纱遮眼,出现在门口:“‘五灵玄同’的弟子大多也成气候了,东皇阁下,可要与我一同前去挑选?”
东皇太一微微颔首:“走。”
韩非的灵柩被嬴政派人送回韩国。
“紫兰山庄的后山,有一座流沙冢,”青鸾一身缟素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去的车队,“所有为流沙而死的人,都会葬在那里。有张良他们在,九哥哥会被葬到那里。”
风吹起城楼上的旌旗,使之猎猎作响。嬴政站在一旁,负手而立。
他没有什么反应,青鸾有些失望。
她以为,他会愧疚。因为他,韩非与妻儿阴阳相隔,那个可怜的孩子甚至没来得及见他的父亲一面,就和母亲踏上了逃亡之路。
事实上,除了第一日嬴政的反应有些大外,此后他一直很冷静。
冷静地置办丧材、安排人将韩非送回去。
“我死后,也想葬在那里。”她说。
嬴政淡然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波动,他捏住她的手臂,声音很冷:“不许胡说。”
“你很怕吗?”青鸾不知为何,有一种报复得逞的快感:“人都是要死的,你我也不会例外。”
“别胡思乱想,”他松开了她,转身离开城楼:“你就算死,也要葬在王陵,此后千百年常伴寡人身侧。”
说罢,不管她是何反应,也不再回头看一眼。
他再次,变成了那个令她充满畏惧的秦王。
有时候,青鸾很羡慕嬴欢。
她只是一个小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无需被困在和她母亲一样的纠结情绪中。
嬴政那日之后依旧会来,可是到了夜里,青鸾会默默地缩进床榻最里面,对着墙壁睡。
而且嬴政发现,她在想尽办法躲着他。
他们之间的交集,似乎只剩下要父母陪伴的嬴欢,和“临幸”两个字。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嬴政终于忍不住爆发。
起因,是嬴欢偶然染上的一场风寒。
嬴欢还小,又生了病,虽然有医士和宫人照顾,可身为母亲,一定会守着她的孩子。那晚,青鸾说要去照顾阿媛后,就将嬴政一个人留在鸾凤台上的寝殿中,没有再回来。
之后嬴政每一次来,她都会找借口离开寝殿。
有时是阿媛怕黑,有时是阿媛昨晚做了噩梦不敢自己睡……总之,她已经确信,所有以女儿为借口的言辞都会被嬴政默许。
事实也确是这样。
这日青鸾准备下去找嬴欢时,被嬴政捏着手腕拖拽了回来。
“你在闹什么?”他强行压住心中的怒火,尽量用最温和的语气和她交涉:“韩非之死的真凶,寡人已经将之除掉,替他报仇。寡人自问,没有半点亏待过你,你为什么要躲、要闹?”
韩非死于韩宇的算计,而他身为秦国的王,破天荒地干涉韩国内政,命影密卫将暗中搜集到的韩宇罪证交给韩王,又怕韩王下不去手,命赵高的罗网将之暗杀。
他做这些,只是想替死去的朋友报仇罢了。
他不想她卷入这些血腥争斗之中,可她非但不领情,还在与他闹这许久的脾气。
“我只是替九哥哥不值,”青鸾抽/出被捉住的手腕,神色淡然:“你费尽心思将他从韩国夺来,给他的,却是命丧异国他乡。”
秦王依旧是秦王,可那个被他许诺要共同开创盛世的人,已经成了孤魂野鬼。
“他是你哥哥,那我呢?我是你丈夫!”嬴政满眼的失望,看着她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觉得心在滴血:“你就这样为了他,不顾我、不顾阿媛,执意要违逆君上吗?”
韩非没了,后宫一定会有人蠢蠢欲动。他怕她受委屈,白日里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处理政事,只为能挤出时间,来梁山宫陪她,维持她的体面。
换来的,却是她的躲避,和独自一人留在寝殿的无边孤寂。
可他也是君王,他的威严一次次受到挑衅,他不可能再这样纵着她。
青鸾低下头:“我不是为了他,只是没有想明白你费了这么多力气,又得到了什么?”
她越来越想不明白,嬴政当时想要的究竟是她,还是韩非?
是韩非?可他能够无视他的功劳,狠心把他关入监狱,最终要了他的命。
是她?他说过,要她像芈夫人那样,替他生孩子、管理宫务,和兄长一起替他分忧。现在每一样都做到了,他为什么还是不满意?
情绪爆发陷冷战,借酒装醉求和好
“或许,你可以放我和阿媛离开。”她说。
嬴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拳砸向身边的木制灯架。
灯架应声倒地,架子上的夜明珠也骨碌碌地滚出来,安静地躺在地上。
“两年多了,你还不死心!”嬴政从未这样失态过,双目通红,捏着她的下巴:“你还想着回去找他、带着阿媛一起回去找他!我是你丈夫,阿媛是我的女儿!韩钰,寡人劝你,最好立刻死了这条心……”
他有很深的情绪,一直埋在心底。
是嫉妒,和畏惧。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他们许过嫁娶之约,常年相伴……
他能得到她,靠的不过是抢。
姬一麟尽管会为了他的苍生放弃她,可还是想办法来咸阳看她,哪怕她当时已经生了女儿。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她真的带着阿媛回去,姬一麟会比从前更加爱她,也会对阿媛视若己出。
姬一麟迟迟不肯娶妻成家,令他如鲠在喉。有时甚至想,直接叫罗网暗杀了他,一了百了。
她是没有心肝的,像瞎了眼一样无视他的好,还想着逃离!
隐秘的情绪一直在心底疯狂滋长,直到这一刻,终于爆发。
下巴被他捏得生疼,青鸾闭上眼:“我没有。”
她突然开始厌烦这样的生活了。哪怕锦衣玉食,也无法抵消它的枯燥。
从前她要留在后宫,与韩非互为扶持。
可现在,韩非已经死了。
她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她可以带着阿媛离开,回韩国、找哥哥,或者行走江湖……自由自在的,总比被困在宫中好。
争吵的声音很大,嬴欢在下面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已经跑了上来,正在寝殿外哭着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