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臣贼子+番外(135)

作者:真真酱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这才是真正的‘忠’......”许是确实迷糊神智不清了,萧岑紧接着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到了最后竟也不知是说与旁人多一点,还是说与自己多一点。

“我不会......我不想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是因我萧岑而起。那、那也将背负千古骂名。更何况......”

“将军?大将军?将军醒醒?”翰臣小心推搡过后,便又跪在一旁等了许久,见萧岑确实无有反应,也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神色立即变得晦涩难懂起来。

“将军,希望不久后......你尚能忆起今日之语,不改初心。”

“......”

如此又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起身扳过萧岑的肩膀把其扶到榻上躺下,再将地上散乱的空坛收拾干净,而那封藏在怀中的密信,却始终没有取出。

萧岑这一觉不知何故睡得很沉,谁也唤不醒,因此当他霍然睁眼之时,竟是过了一天一夜,同时也惊闻南戎趁这段时间匆忙退兵,连人带营撤得干干净净,连一片鸿羽都没留下。

这不正常!既是议和,怎能不订盟约?南戎如此做法必是还有后招。那么他......公然不把大岐天子放在眼里,这回该是无可转圜了吧?

“元帅,这如果是朝廷与南戎联合起来搞的诡计呢?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啊。”

“荒唐。”萧岑双眸微厉横了那人一眼,还顺手将桌上的铜牛镇纸扔了出去,他宿醉未醒如今本就头痛欲裂,此时又听到这般不过心的言论,顿觉额边之穴一跳一跳的,仿佛有人拿锤子不停敲打一般。

“一国之主竟私通敌戎,这还真是闻所未闻。除非他想要将这万里河山拱手让人。”

“可是元帅......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您想想,那位因了一己私利,什么做不出来?天下、山川、百姓在他眼里不过蝼蚁,为填其欲壑尔。更何况,朝廷还有奸人蛊惑圣心。”

“哼!朝廷?朝廷早已是他楚党的天下了!其势比之前儿宋狗,那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元帅,照属下看来,这姓楚的当初帮您帮漠北军洗刷冤屈,以此来扳倒宋氏一脉,也未见安什么好心!”

“可不?宋格致一倒,他在朝中就再无劲敌了。”

“......”萧岑端坐于虎皮椅上,尽力将腰背挺直,双手无意识紧握成拳,眸光微闪地看他们吵吵嚷嚷,似在压抑着什么。他已在拼命控制自己不把思绪往某个方向飘,但脑中能乱哄哄地不时想起那个至今仍躺在床上昏晕不醒的人。

奸人、私利、蝼蚁、欲壑......这些字眼则更像是一支支尖利无比的羽箭,每每都要寻着个绝佳的机会要往自己身上扎。

“元帅,将军们亦是出自好意,您不必负担过重。”翰臣贴心地执手边小壶为他倒了一杯茶,意在使人平心静气。

可谁成想萧岑喝了那茶之后,不仅思绪未能理清,反而是更添烦躁了。

“你们都出去,把门带上,让本帅好好想想。”

“元帅......”

有人是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翰臣眼疾手快地抱肩拖到一旁,“元帅,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属下们,就先行告退了。”

对此,萧岑并未有任何表示,只疲惫地挥挥手,便让他们离去了。而待一切重归寂静后,他左思右想竟是鬼使神差地抓起红缨枪,穿过回廊往楚临秋躺着的厢房而去。

可及至看到那扇虚掩着的木门,却又犹疑不决地停住了脚步。

第十七章 顾虑

许是想着进城前已安排好了一切,楚临秋这回放纵自己昏晕不省人事的时间要比往常长些。直到第三日破晓时分,他才真正退热清醒过来,可身体却疲乏得很,离不得人在跟前伺候。

也不知这儿管事的是否得了萧岑的令,竟只在屋里摆了一个小小的碳炉,根本不取暖,而至于汤婆子等用具更是连影也见不着。

亏得他们马车里还有几个,否则楚临秋怕是一醒来,就要受罪了。他病中体虚畏寒得很,去岁酷暑尚且裹得一身裘衣出门,更何况如今四月倒春寒?

此番作为气得庄校尉几次三番想冲出门去寻人算账,但均被强拦了下来,“来了来了!碳炉子来了!这回是本官的疏忽,庄兄弟且消消气!”

“哥哥感觉怎样了?可还晕得慌?”杜凭生神色自如地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楚临秋的前额,双唇嗡动近乎无声地问了句,“南戎退兵,你要怎么办?”

楚临秋原本正裹着厚被子倚靠在床柱上阖目养神,闻言眼皮子微动了动,却并未回应,只是偏头低咳了两声,更显孱弱不堪。

杜凭生见状心中不免增添了几分酸涩,他急忙把屋子里的人都支出去,而后竟在原地来回踱起了步,“哥哥!你就从未想过离开吗?!去一个山高水远的地方,与你的将军,重新开始。”

“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可你如此公然欺上瞒下,他更不会放过你!你的将军......根本就不知道陶都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侯在那儿!他满心满眼只有将士们和‘无辜百姓’!何曾考虑过你的处境?但凡他能匀一分脑子用来好好想想,我当初也不至亲眼见着他写下那封和离书!呃......哥哥我......”杜凭生的眸色在这一瞬闪了两下,有些微的不正常,“萧、萧远山他在陶都时对你千好万好,如今不过是打了几日的战便如此翻脸不认人了!可见......”

“是我对不住他。”楚临秋还是那般冷静自持,连语调都没有波动一下,仿佛谈论的是别人的事情。

或许就只有他自己知道,深藏在锦被中的手,如今是个怎么样的光景?

“哥哥,你究竟在顾虑什么?京城屋宅的那些人?抑或玄武卫旧部?走罢!!!算兄弟求你了。我知道凭你的本事若不想让人找寻到,只是须臾的功夫。”

“你呢?”

“什、什么?”杜凭生彻底愣住了,他停下脚步霍然转身,这才发现楚临秋不知何时竟已掀开了眼帘,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便连双唇都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我一走了之,京城要死多少人才够?这笔账,咳咳......你好好算过没有?”

“......”

“这其中就包括你、诚思。凭生你是聪明人,断无可能不想到这层。为何劝我离开?”

“......”

“楚临秋若真如世人所说,是个彻底无心的佞幸之辈,早在三年前就该走人了,何必偷生至此?凭生,我不是。”正因为如此,才会不由自主地为萧岑那样的人所吸引,也才会......在做出这许多事以后闭口不言,任由本该最亲密的人误解自己。

“哥哥?”杜凭生缓猛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一滴清泪自楚临秋发红的眼尾缓缓淌出,就这么顺着有些消瘦的脸颊滑落下来。

他哭了。

印象中如松如柏替所有人挡在前头,即使病重亦不轻易露出颓态的大“权臣”楚九商,竟是毫无预兆地哭了。

这着实出乎杜尚书所料,以至于他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了。

“哥哥,你别......”他慌乱之下赶紧自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楚临秋,片刻后又觉不妥,便亲坐回床边替那人掖了掖被角,突然开口斟酌着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切......终会有结束的时候。”

“只怕到那时......我已成了一抔黄土。”

“哥哥你说什么?”杜凭生没有听清,还待再问,可回答他的竟是楚临秋缓缓倾倒过来的上身。

原来那人硬提着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早已是浑身虚乏,耳鸣目眩,甚至连维持坐姿的气力都没有了。此时见有人可靠,便也放任自己彻彻底底地软弱一回。

可谁成想这口气一松,就连意识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楚临秋迷迷糊糊间又偏头呕出一小口暗红色的血,紧接着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下瘫去,绵软得跟溪中的水似的。

杜凭生见状慌忙撑住他的两条胳膊把人拼命往上提,并拿帕子稳稳地接住那不断自唇角滴落的血珠,叹息着想到,哥哥为降低天子的警惕心,特意让云先生留一些残毒在他体内,始终是活得最苦的那人,偏生却总为他人着想。

他若是再学不会搁下一切烦忧,安心调养身体,怕是实难支撑到而立之年。

可眼下情形......还真就容不得他放手不管。由此可见,或许凡事早在冥冥中就已定下了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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