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霁忐忑了一下午,本来就是自己偷窥心虚在前,按照卢霖现在的狂野作风,不来逗她一下怕是说不过去,但自己又实在没有什么正经事可说,这就非常丢人了。
然而一直到下班卢霖都没找过来,徐霁略略松了一口气,心想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卢老大那么忙,咋可能没事上赶着招惹自己。
出电梯的时候发现外面下雨了,快到初夏,这城市的雨天总是很放荡不羁,说来就来,一些没带伞的同事挤在门口闲聊。
徐霁包里有把遮阳伞,外面雨不小,一把遮阳伞聊胜于无,徐霁边往门外走边掏伞,耳边窸窸窣窣传来几句对话。
“哎,那是谁啊,看着好帅。”
“是啊好帅,看她车子和身上的装备,感觉不差钱,啊我感觉自己都要弯了。”
徐霁听第一句没觉得啥,不过是女孩子对普通帅哥的围观而已,听到第二句就蒙了,什么情况?女的?
徐霁一头雾水地走出旋转门,发现门口停着一辆银色的宝马7系,旁边站了个穿着黑色小西装的人。
是个女人,头发剪得很短,手里撑着一柄纯黑色的长柄伞,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劲瘦的手腕,手腕上有一串红色的石榴石手串。
红色的石榴石手串和女人的红唇相得益彰,是一眼望过去仅有的鲜艳颜色,显得那人十分冷艳。
见到徐霁,她大步走上前来,把伞向前倾了过来。
“师姐,我有事找你。”
徐霁愣了片刻:“你怎么来了?”
对面那人闻言微微低头,刚刚还冷硬得跟块石头似的表情瞬间软化,甚至还委屈地扁了扁嘴:“你把我一个人丢律所,也没人带我,我不能来找你吗?”
徐霁无语,双手抱胸冷眼瞧她:“祁岚小朋友,律所幼儿园的同事们全被你欺负哭了,你还要谁带你?”
那人于是又迅速抬起脸,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师姐你太铁石心肠了,我还以为卖个惨能有点用呢!”
“有事说事。”徐霁微微抬起下巴,不为所动。
“哎呀上车说上车说,我真遇到难题了,师姐你帮帮我嘛。”
徐霁无奈,被她拽着手拖进雨里,又被黑色大伞严严实实地护住,伞是倾斜着徐霁这边的,祁岚的肩头很快洇湿了一片。
目光追随着她们离开的人群里,早早拿了伞下来等徐霁的卢霖脸上是罕有的怔愣,他和徐霁的交际圈子重合太少,原本这些天的相处让他觉得他们的距离其实挺近的,他有大把的时间去套路她、软化她,结果这个凭空冒出的女人让他一瞬间毛骨悚然。
旁边还有年轻的女同事在窃窃私语。
“她好有男友力啊,简直又美又苏。”
“不敢想象她这样的人会喜欢男人,反正我不信。”
chapter 11
祁岚直接把徐霁拉到了她家。
独居的loft,楼下是客厅和一个空荡荡的小厨房,客厅一分为二,一半是沙发一半堆满了健身器材,唯一的共同点是基础色调全部是粉色。
祁岚在门口三两脚把高跟鞋蹬掉,光着脚丫子把自己摔进沙发,掏出手机开始点外卖。
徐霁换了拖鞋,坐在另一边沙发上:“我要喝奶茶。”
祁岚一脸沉痛:“师姐,你怎么能这么放纵自己?”
徐霁看了她一眼,祁岚恭恭敬敬坐直:“好的三分甜加椰果去冰是吧?”
徐霁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像条咸鱼一样横躺下来:“合伙人又被你欺负了?”
祁岚对着手机戳戳点点,头都没抬:“哪儿能呢,他年纪一把了我尊老爱幼,我找你真有事儿。”
“案子就别说了,我现在只是一个软件公司的法务。”徐霁随手摁开电视,选了个无脑综艺。
祁岚蔫哒哒地盘腿坐着,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跟只委屈巴巴的小狗似的:“可我觉得这案子我搞不定。”
“祁律师,你就是这么保护当事人隐私的?”
“那师姐你又不是别人,再说了你都改行了,你就当听我说个故事不行吗?”
徐霁没说话,祁岚没毕业就跟着她实习,从梳着双马尾喜欢穿Lolita小裙子的姑娘到现在这副模样,全是受她影响,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把这姑娘带上这条路是对是错。
祁岚是个顺杆儿就能上天的主儿,见徐霁没说话,立刻开始唠。
案子倒是不太复杂,无非是一个十六岁的小男孩在学校遭受了校园暴力,带着刀和校霸团伙里的老大单独聊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给人割了喉,有动机有目击证人法医检验结果也没什么疑点,除了男孩有焦虑症,事发后犯了病,记不清当时的情形,目前主要判断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
但男孩刚满十六周岁,身世也不一般,他是一个富商的私生子,富商靠岳父起家,原配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之后两人分居多年也没什么感情,但是碍于岳父不敢离婚,在外面养了几个小的,拢共就生出这么一个独苗,现在犯了这事儿,他不肯眼睁睁看着独子就这么栽了,高价到处找律师,最后找到了祁岚头上。
徐霁跟着无脑综艺笑了两声,祁岚一头帅气的短发快被她自己搓成包租婆,正想打滚卖惨,徐霁终于开了口:“你又不缺钱,为什么要接?”
“怎么不缺?我爹说我再不回家相亲就把我信用卡停了,我马上就要流落街头卖艺为生了。”
“哟你还有艺?”
祁岚十分凄楚:“我卖身也没人要啊!”
徐霁目光从她一马平川的胸口掠过,点头:“那确实。”
祁岚正要暴起,却听徐霁幽幽说了句:“你是觉得这孩子杀人情有可原才接的吧?”
祁岚仿佛一个被放掉气的充气拱门,瞬间瘫成了一坨。
“估计走不了正当防卫的路子,要是的话你就不会找我了。”徐霁终于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一点。
“可我跟他聊过几次了,那些人确实死有余——”
“祁岚。”徐霁打断她,声音不复刚才的懒散,祁岚一愣,住了口,咬了咬涂得鲜红的嘴唇。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了?”
“没忘,”祁岚低着头,声音发闷,“法律从来不是正义的,法律是客观的。”
半晌,又道:“我知道,我不该为了所谓的正义感去做事,但我见过那孩子几次了,我挺想帮帮他的,虽然身世不太好,性格也不行,但是我觉得他是个好孩子。”
“你才比他大多少就叫人孩子。”徐霁伸手呼噜了一把她的短发,“德行,你这脾气还是回家相亲吧!”
祁岚不说话了,低着头吸鼻子,要哭不哭的,跟站在车子旁撑着大黑伞面无表情攻气十足的样子判若两人。
祁岚上学早,年纪比周围人都要小两岁,打小人见人爱,谁都宠着护着,正义感爆棚,反正见义勇为惹了事也会有人抢着帮兜住,她命好,一路顺风顺水地上学毕业工作。
以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女,工作后又见识了太多的人间疾苦,一颗正儿八经的圣母心熊熊燃烧,工作快两年了,还要靠她爹给的副卡过日子,无他,工资全用来资助办案子遇到的可怜人了。
她年纪小,长得也显小,娃娃脸双马尾,套上职业套装跟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女孩似的,总觉得手里得抱个洋娃娃才和谐,刚实习那会儿,到处碰壁受气,是徐霁手把手带着她,一点一点教她,不夸张地说,徐霁在她心里就是职业道路上的一盏灯。
祁岚总是有意识地模仿徐霁,模仿她的一言一行、模仿她办案的风格,就连她爹要给她买代步车,她也毫不犹豫要了跟徐霁同一款的。
徐霁教了她很多,然后突然就走了,祁岚能理解,但是她性子硬,她心里是不服的。
“师姐,”她瓮声瓮气开了口,“可你不是也跟我说,不管什么情况下,我都应该相信我的当事人吗?”
徐霁毫不留情地戳破她:“你现在相信的是你的当事人确实杀了人,但是你想帮他脱罪。”
祁岚又不吭声了,低头乖乖挨训。
“算了,我看看卷宗。”徐霁见不得她这副脑袋低到□□的德行,叹了口气认输。
电视里的无聊综艺还在发出一阵一阵的笑声,声音被调得很小,不看画面的话会恍惚以为是窗外的背景音,外卖到了,徐霁没吃别的,就抱着杯奶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祁岚敛了表情,目光落在徐霁翻阅卷宗的手指上,目光微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