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也是服了吴落的形容能力,都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描述,画面感还挺强:“没事,你伤到了筋脉,松会儿就紧了。”
“哦。”吴落本打算点个头,又怕点下去后,不方便抬起来,于是算了,“对了师兄,你借我的……”
吴落的话再次被打断,这次却不是萧彻,而是堂屋传来的敲门声,不轻不重的两下,彬彬有礼地飘了进来,刚好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萧彻背对着门口,奇怪地“嗯”了一声,站了起来。
这时候跑来风居院,除了段循,萧彻想不到第二个人,可外面的门是开着的,如果是段循,他绝不可能敲门,多半拎着一坛酒,转着圈就进来了。
“萧前辈好!我来看看吴落。”文昭走进来,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虚伪的笑容层层递进地从嘴角蔓延到眉梢,熟练得令人发指。
萧彻对文昭说不上厌烦,因为他打从心里,就没让文昭入过他的眼。
他没有贸然回应文昭,而是先瞟了眼吴落。只见吴落木偶一样靠在床头,安静得像个摆设,她一言不发地合上眼,身体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不过这一点紧绷并不显得突兀,她之前松懈得过了头,此时看起来反倒多了几分力气。
萧彻觉得吴落不愿意见文昭,于是轻飘飘地晃了他一眼,一边落座一边不急不慢地说:“多谢你的好意,现在看过了,可以走了。”
第18章
文昭花费一百多年生长到如今,就没人和他甩过脸,偏偏见一次萧彻,碰一鼻子灰,尴尬之余不免有些发恼,不过脸上的笑容还端得很牢固:“萧前辈怕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萧彻听见这话,心无芥蒂地笑着道:“我俩还不熟,没功夫产生误会,以后有空再说吧。”
文昭的圆滑和世故也是有限度的,只摆给愿意与他假意周旋的人,可萧彻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挖苦,他作为晚辈,不好回嘴,心中一抽,笑容险些绷不住:“萧彻前辈,我好意来看吴落,没什么不妥吧?总得让我和她说两句话。”
萧彻听见文昭连名带姓地喊他,嘴上不吭声,心里却觉得好笑,这小子表面看上去有些城府,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几句话就急了,连点涵养功夫都没吃透。
吴落听见这话,则在心中冷笑一声,文昭从入山到现在,从没来过风居院,这个时候探病,想也知道是特此前来作妖。
文昭见萧彻坐着不动,又道:“烦请前辈回避一下。”
吴落被文昭吵得脑仁疼,看来他今天不和自己说上话是不打算走了,于是睁开眼对萧彻道:“师兄,我没事,你让他说吧。”
“你确定?”萧彻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问。
吴落浅笑道:“嗯。”
萧彻不爱凑热闹,也不爱管闲事,要不是方才见吴落不想见文昭,他早就出去了。此时吴落说没事,他自然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于是很识趣地起身离开,走到卧房门口时,嘱咐了一句:“我就在门口。”
“好。”吴落心中顿生一股勇气,因为萧彻这句话,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无论文昭一会儿要说什么,她好像都有底气能够面对。
萧彻前脚才走,文昭后手就把门给带上了。
“你来干嘛?”吴落开门见山地问,她只想文昭快点说完了事。
文昭走到床边,关切地看着吴落道:“作为首徒,来看看你还好吗?”
吴落微笑道:“我好得很,失望吗?”
文昭把椅子往床边拉近了点,坐下来道:“说的什么话,都是同辈弟子,我自然盼着你好。”
吴落这回是真被文昭恶心到了,这个时候还能装出一副深情厚谊,肝胆相照的样子,她反酸的胃液第一个不同意:“大比用禁术时,我怎么没看出你盼着我好?”
文昭眉头一皱:“什么禁术?”
吴落看着他鬼斧神工的演技,轻声道:“别装了,这里又没别人。再说了,就算有人,大家不也都帮着你吗?用点禁术算什么,杀了我怕是都有人帮你顶着吧?”
吴落不知是被文昭气的,还是体力不足,一句话说完,头有点晕。她赶紧闭上眼,摆出一副任你胡说八道,我自岿然不动的高深莫测来,还挺唬人。
文昭着实被吴落的直言不讳吓了一跳,他摸不准吴落知道多少情况,但转念一想,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怎样?就像她说的,反正别人都帮着自己,一时更加无所顾及起来:“话既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好遮掩了。吴落,只要你往后不提及大比之事,我可保你入仙山,怎么样?”
“你居然怕我提?”一声冷笑夹在话中喷了出来,吴落匪夷所思地道,“怎么,你是打算拿入仙山来威胁我?”
文昭翘起一条腿道:“别说这么难听,算是交易吧。”
吴落平静道:“不好意思,交易失败了。”
吴落本就不是唠唠叨叨的碎嘴老妈子,就算文昭不说,她也不想和人提大比的事。本来自己落败又没什么光彩,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文昭态度嚣张,吴落偏想刺激他。
文昭料到了吴落不能同意,他也不急,慢悠悠地把玩着起衣带:“是啊,对你来说,能不能入仙山有什么重要呢?你本是凡人,能修成一个散仙已是祖上积德。”
“你生而为仙,修到如今用禁术赢我,想必也能用禁术积德。”
吴落分明一个字都不想和他说,可气到这个份上,嘴巴总是忍不住,好像不说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这口好牙。
文昭眼皮向上一撩,两道视线如刀子般飞了出去。
可惜吴落闭眼闭得恰到好处,并没有接到这一招。
文昭和吴落认识这么久,今天才算是正式撕破脸,总算是领教了吴落这张利嘴的独到。他这样威逼利诱,都没能压下吴落的气焰,心中顿时有如百爪挠心,又痒又恨。
吴落眼不见心不烦地闭着眼,她见文昭好一会儿没吱声,料想是被自己气到了,愤怒之余,鬼使神差地沾沾自喜了一下:“没别的事就走吧,出去帮我把门带上。”
文昭气没撒完,哪里肯走,他一言不发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一甩手扔到吴落身上:“还记得这个吗?”
吴落没等文昭说完,已经睁了眼。
一张护体符映入眼中,上面布满了被手指抓出的皱痕,轻易就能从中捕捉到物主的愤怒,护体符翘着残缺的一角,奄奄一息地躺在被子上,算是彻底被他的主人抛弃了。
吴落余光向下一扫:“现在承认是出自你的手笔了?”
文昭笑了起来,吴落的茫然无知,让他重新找到了信心:“对,符是我画的。”
吴落道:“我早就知道了。”
文昭笑道:“那你猜符上的时限是谁设的?”
吴落愣住了,在此之前,她一直想当然地以为,画符与设限皆是一人所为。文昭说完,她心中蓦地一抽,仿佛被利器撬开了一个口,心中的怀疑悄无声息地流淌出来,很快遍布了全身,化为一阵坐立不安的忐忑。
大比那日,封亭惊慌的眼神瞬间浮上心头,吴落现在终于明白了,封亭那日的眼神为何如此刺眼。
因为那眼神中,除了慌张,还有遮掩不住的愧疚。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文昭坐到床边,忍不住凑近了吴落。她的落寞更使文昭确信,自己已经正中对手要害,嘴角不由自主就勾了起来。他像一个嗜杀成性的猎人,看见了一只已入陷阱却浑然不知,还在自由行走的羔羊,眼里闪烁着冷血而贪婪的期待。
文昭兴致勃勃欣赏着吴落的失神,越发高兴起来:“你知道封亭为什么要帮我吗?因为我们商量好了,她若帮我设时限,我便为她留出一个参加仙法大会的名额。”
吴落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心下了然,文昭没有说谎,却下意识地质疑道:“你自己会设时限,为什么要找封亭帮忙?我凭什么要怀疑她而相信你?”
“其实你已经信了不是吗?”文昭露出一种胜者的笑容,他欣赏够了吴落的表情,从床边坐回椅子上,坦诚道,“我能力不够,时限设多设少了都不一定,没个准头,封亭却是这方面的行家。哦,对了,你不知道,封亭是陆家的外孙女,而陆家呢,又以善用咒符闻名,如今仙界的十大咒文,有一半出自他们家。给护体符设时限这种雕虫小技,可能封亭入章琚山前就会了。至于你为什么能看出护体符被动过手脚,大抵是封亭还顾念着与你的几分情面,所以设障时心神不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