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16)

“哎哟。”胡敞揉着屁股,一脸委屈地转过身,冲他大哥嚷嚷,“大哥,你干嘛踹我?”

胡宽气得抓心挠肝,他这弟弟轻而易举地以一己之力帮他丢了两人份的脸。

可怎么说,胡敞都是自家人,胡宽再怎么生气,始终对胡敞有层融不掉化不开的包容和体谅。可吴落却是外人,她当着自己的面这样骂他的弟弟,顿时让胡宽心中泾渭分明的两股怒火烧到了一处,全部蔓延到了吴落头上。

胡宽盯着吴落笔直的背影,不客气地说:“姑娘,凡事留几分余地,话别说得这么难听。”

吴落刚才只记得和胡敞争辩,纵使面上波澜不兴,却都是装出来的。她被骂被冤,心里怎么可能不气,火都快冒到嗓子眼,只是没让人看出来罢了。这会儿胡宽发话,吴落想着他是前辈,若自己再不退让,那就是以下犯上,一点理都占不到了。

吴落正要开口缓和,哪知嘴还没张开,教首突然厉声道:“吴落,你不要得寸进尺,给胡宽前辈和胡敞道歉,现在就去。”

吴落嗤笑一声:“给胡敞道歉?”

教首一拍桌面,呵斥道:“大胆,你当自己是谁?让你道歉就道歉,不要废话!”

吴落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威胁恐吓都吓不到她,只会加深她的怨恨。吴落捏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睛骤然沉了下来,幽深的瞳孔中好像藏了两支蓄势待发的箭:“凭什么?就因为他们家……”

“过来,我这儿有根发带。”

萧彻的声音突然飘了出来,不大不小,温和而有力,正好让所有人听见。

空气似乎凝固不动了,吴落盯着师兄,闭上了嘴,这话明摆着是对她说的,可突如其来的好意却让她觉得不真实。

萧彻慢悠悠地将右手伸到脑后,轻轻一扯,拆下了自己的发带。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指为刃,横向在发带上一划而过,那发带顷刻被分为细长的上下两半。

吴落看着师兄,好像找到了一点可以依靠的力量,满腔怒火瞬间变成了无限的委屈,在胸口肆意奔涌。她本来抵死也不肯退让,却没想到,师兄这一声就能淡化她的大半恨意,一时觉得退一步息事宁人也没什么。吴落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她抿着嘴,舔了舔干巴巴的上下唇,竟然有点想哭。

殿内众人依旧处于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左千阳作为一个毫不沾亲带故的旁观者,看着教首和胡宽一边倒地帮着胡敞,更显得吴落一个小姑娘,势单力薄得有些可怜。

她本就想帮吴落说句话,但转念一想,自己只是个外人,没什么理由掺合进来,而且胡家她也不想得罪。不过萧彻已经表了态,她便有了几分底气,对教首打圆场道:“教首,不过一件小事,大家各自退一步算了,小孩子打打闹闹发生口角再正常不过。正事要紧,不如您先告知首徒大比的事宜。”

教首早就想快点解决这件事,让吴落道歉并不是为了打压她,只不过两方总得有一边先让步,胡宽身为仙官,总不能让他来做这个低声下气的人,因此只能委屈吴落。

此时左千阳这么说,正好合了他的意,便立刻顺着人家搭好的台阶,拎着衣角急匆匆跑下来。连忙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将胡氏兄弟润物无声地安慰了一番。

吴落低下头,短短一段时间内,她的心情拐了山路十八弯,先是生气,再是愤怒,后来又是冤枉委屈交加。她知道教首的安慰与她无关,反正她永远是被委屈的一个。

“给,把头发束好。”

吴落一怔,慢慢抬起头,眼中有些难以置信。教首还在说话,萧彻却堂而皇之地从他眼前穿堂而过,笔直地走到自己面前,一步多余的路都不愿绕。

若是换个人这样做,吴落会很头疼,如此兴师动众地过来,就为了送根发带,执着得有点荒唐,她不喜欢这样出风头。可现下不同,萧彻义无反顾的支持只让她觉得感动:“谢谢师兄。”

吴落抓起头发,麻利地将发带在脑后一绕一扎,再抬头时,萧彻已经走了回去。只见他松松地束住了面上一半的头发,发带系在与肩平齐的高度,从正面看,他这样扎和全披下来几乎没差。

想到此处,吴落在脑中搜刮了一番,她见过的仙官仙士,要么是把全部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要么是用发冠半披半束。只有萧彻一人,聊胜于无地在脑后系根若隐若现的飘带,慵懒随意得像美人出浴。

此前大殿闹那么一场,弄得大家都很尴尬。教首花了一炷香时间,简单交代完首徒大比的相关事宜待后,就宣称有事离开了。

吴落一刻不想在这里多待,教首前脚离开,她后脚就跟着走了出去。

“跑什么?发带不打算还我?”

吴落闻声刹住脚,见是萧彻,先道了声谢,然后二话不说拉住发带一端,准备解下来还给他。

萧彻拉下她的手道:“让你还就还?之前让你道歉时,怎么不见这么听话。”

吴落想难道不该吗?萧师兄没说将发带送她,那当然得还。

她本想开口,可看见萧彻满眼的戏谑,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什么陷阱里,一时又看不破,所以还是不要随便开口的好,省得冒傻气。

萧彻还有正事,跳过此问道:“段循住哪?我有事找他。”

“师父不让说。”吴落不知道师父消气没,这时候把他卖了,吴落怕自己和那块遁影玉的下场一样,被师父遁碎。

萧彻眉头一挑:“那就写给我。”

吴落叹了口气,她心知欠萧彻一份人情,几欲告诉他,可临到嘴边又觉得说了对不住师父。于是在心里纠葛来纠葛去,最后脑袋一热,心想,要不撒腿跑了吧。

想完,吴落拔腿就跑,可惜她意志不坚定,觉得逃跑此举太没礼貌,因此跑得一脚快一脚慢,生生跑出种“快来追我呀!”的既视感。

而萧彻是抓鬼抓惯了的,看见有东西溜走,他下意识就想追上去,再加上他身高腿长,两步就挡在了吴落正前方,把去路堵得死死的。

萧彻含着下巴,视线慢悠悠地探到吴落了脸上:“想从我眼前逃跑?”

吴落绝对是识时务者,萧彻不说她也知道跑不掉,一低头道:“师兄我不能说,你饶我一命。”

萧彻第一次听到这般心如止水求饶的,神色自如不说,语气还无比单调,干巴巴的像一块放豁了口的馒头。慌张渴求一概没有,求饶是一点没听出来,却有点就义的眉目。

“这样,段循不是生你气吗?你带我去找他,我想办法让他原谅你。”萧彻话锋一转,开始利诱。

吴落猛地抬起头,眼里放着光,下一瞬又透出疑惑:“师兄怎么知道师父生我气了?”

萧彻早在轮试时就看出了端倪,段循抽完试签却不看轮试,自己一提起段循吴落就低头,这要不是怄气,他可别姓萧了。

吴落满眼期待地看着萧彻,萧彻却忽然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吴落被噎住,这师兄变脸跟闹着玩儿一样,莫名其妙的没个预兆。

萧彻:“好了,阿落,带我去找你师父。”

“师兄。”

吴落这声尾音快拖到凡间去了,她无意间皱起眉头,眼神也是很为难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眨了一下眼,有点像撒娇,却不是故意做出来的,而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的小女儿态。

萧彻在吴落背后推了一下:“快走,是往这边吗?”

吴落还要争辩:“师……”

“不想让段循原谅你了?过了这村没这店,他可有把柄在我手上。”萧彻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苦笑一声补充道,“我不找他要遁影玉行了吗?”

“那好吧。”吴落半信半疑地走过去,犹豫了会儿问,“师兄,我想问件事儿。”

萧彻:“问。”

吴落愣着神,放低声音问:“明天首徒大比,我有希望获胜吗?”

萧彻不知从哪棵树上摸了根柳枝,在头顶扫了一下:“急什么,找你师父就要说这事儿。”

第12章

吴落追问了一路,无奈萧彻嘴太紧,撬不动,她只能意兴阑珊地带着这紧嘴师兄先去找师父。

萧彻随吴落七穿八绕地走了一阵,来到了一块撕破脸的断壁前,他抬头看了看,马上知道了段循的住处,烦恼地叹了一声:“你师父住横岭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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