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13)

萧彻只看了两眼,便无心观摩。在他看来,未及出师的弟子们过招,和山野孩童拳脚相向的扭打没太大差别,不过是有了剑法招式,使他们的打斗看上去不再粗鲁,举止优雅了一些。不过萧彻而言,这些都是华而不实的花拳绣腿,没有杀伤力全是白费力气,真正上阵杀敌,总不能想着如何用剑法把人美死。

“你与这二人相比如何?”那日杀食尸鬼,萧彻看过吴落出招,虽显稚嫩,但远比试台上翩翩起舞的两只扑棱蛾子好得多。

吴落目不转睛盯着试台道:“稍差我一点吧。”

萧彻忍不住笑了笑,看来这姑娘也是骨头缝里都夹着傲气。她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语气平平,神情也毫无波动,评价得看似客观诚恳,可说出的话毕竟会带几分自谦,她若这样说,只怕心中更是瞧不上这帮弟子。

萧彻不看比试,瞥着吴落道:“比你稍差?那你为什么没入最后轮试?”

吴落平静地说:“我比完了。”

萧彻不明白:“这场没你,我自然知道你比完了。”

吴落看了看萧彻,笑叹一声:“忘了告诉师兄,今年轮试改了规则。”

萧彻长眉一扬,等着吴落解释。

吴落又瞟了眼试台,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收回视线,一心一意给萧彻解释道:“教首说,弟子们轮试一个一个过招,耗时耗力太多,明天还有首徒大比,因此把弟子们分成了两组,这样轮下来比试的场次就少些。正好两组的优胜者进入明天的首徒大比。”

萧彻半边嘴角轻轻抽了一下:“他们还真是煞费苦心。”

“师兄说什么?”吴落没听清。

“没什么。”萧彻睁开眼道,“你是另一组?”

吴落:“对。”

萧彻:“你是那一组的优胜者?”

吴落点头,脸上没露什么得意之色。

萧彻又往试台看了一眼,嘴里憋了句话,到底没说出来,只是含糊其辞地说:“明日你和文昭大比,觉得有多大胜算?”

吴落莫名其妙地“啊”了一声,轮试还在进行,吴落尚未看出贺远露败的迹象:“师兄如何知道一定是文昭胜?“

萧彻只是挑了挑下巴,示意吴落继续看。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剑影交织中,只见文昭忽然把手腕向下一扣,接着将剑尖向上一挑,贺远手里的剑,突然之间就脱手飞到了空中。

“怎么可能?”

吴落惊呆了,贺远那剑根本没理由脱手。要说萧彻这么轻轻一扣一挑,还有可能将贺远的剑挑飞,毕竟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可吴落经常和文昭交手,深知他没有这等四两拨千斤的能力,他和贺远的修为水平半斤八两,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挑飞一柄剑。

萧彻轻声道:“也许他受伤了。”

“也不可能,师兄可记得比试前要抽试签?”吴落提醒道。

试签虽只是弟子们在轮试中的出场顺序编号,看似无关紧要,可抽试签这件事必须由师父来完成。至于原因,就是为了保证弟子们参赛,是经过了师父允许,在无伤无病的情况下参加的。以避免有些弟子带伤逞强上阵,最后因轮试落下重伤。而轮试开始后,一旦发现有弟子带伤,师父也会被因此追责,所以贺远不存在带伤上阵的情况。

萧彻不以为然,扭扭脖子道:“那就是他故意输给文昭。”

吴落还是少年,心中没有那么多城府,眼下想不出有什么比争首徒更重要的事,能让她心甘情愿地把机会拱手让人,因此十分不理解萧彻的话:“就算贺远和文昭关系好,也不至于好到把争首徒的机会拱手相让,他为什么要故意输掉此局?”

“本轮,文昭胜。”试台上,仙童拖着长腔高声宣布。

文昭捡起掉落的佩剑,向贺远抛了过去。贺远伸手一接,插剑入鞘,转眼走到文昭身旁,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笑得比获胜者本人还要开心。

文昭在众弟子嘈杂的欢呼中走下试台,恭贺道喜之声不绝于耳,文昭只是一路淡淡地笑着,笑容维持得十分长久,对所有人都没有差别。祝贺声太多,文昭只能过耳却不过心,谁说什么他都不在意。

吴落在一旁冷冷看着,上一轮她获胜时,没几声祝贺,倒有不少嘲讽奚落的声音。唯一会大声祝贺他的师父,今年抽完试签就走了,连她一场比试都没看。

吴落想,其实自己早该习惯被冷漠的滋味,每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是今年少了师父这一声。

也没什么,就少了一声而已。

吴落虽这么安慰自己,可她看着眼前的热闹非凡,心中不禁冒出了一种众叛亲离的孤独感。这么一对比她才发现,习惯被冷漠只是她美好的臆想,只要对美好还心存向往,就永远能在失落时,驾轻就熟地给自己添点儿堵。

“祝贺你。”

吴落心中一颤,萧彻这一声不轻不重,也听不出多少情真意切,却让她空落落的一颗心有了点分量。吴落恍惚地抬起头,心想这师兄莫非还修炼了什么偷听心声的功法?她刚开始失落,就被这声祝贺扑灭了一小半。

“多谢师兄。”吴落一笑,刚对上萧彻的视线,就囫囵个地收起了笑容,一刻也不肯让笑容在脸上多做停留。

萧彻将吴落仔仔细细观察了几眼,总算是想通了,为什么漂亮姑娘能被眷顾傍身,可吴落却是其中的例外。

吴落的好看与柔美无关,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脸,顺带拒走了别人大把的保护欲。她的眼睛很特别,眼瞳没有完全露出,上半部分被眼皮盖住了一小半,因此给人一种看谁都不顺眼的高傲感。可眼尾却又微微上挑,使她的高傲中又添了几分野性。

萧彻心想,吴落少有人疼,大概是她天生有一副不需要保护的模样,再加上她笑得极少,就更加让人难以接近。

“萧师兄,教首请您过去一趟。”

吴落回过头,不知文昭什么时候过来了,后面还跟着胡敞和贺远。文昭脸上依旧带着笑,笑容依旧浮于表面,他的笑似乎只是维持体面的工具,永远不会发于内心。

“我知道了。”萧彻敷衍一声,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文昭盯着萧彻的背影问:“萧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萧彻的脑袋略微侧了侧,却不足以将视线转到后面:“对了,他们都称我前辈,你也可以这么喊我。”

文昭第一次被人当面噎住,他像吃了只苍蝇,脸色有点泛青的迹象,难得的是,他还能绷住一脸僵硬的笑容:“是,萧前辈。”

吴落盯着萧彻离去的背影,心中没有道理地感到开心。他不知道“前辈”和“师兄”的称呼对萧彻来说意味着什么,可在她看来,“师兄”这个称呼多了一分亲昵。也许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萧彻愿意和她走近几分,但不管怎样,能从别人身上获取一点小小的特殊对待,心里多少会冒出点隐晦的优越感,怎么看也是件造福于心情的好事。

“厉害啰,吴大小姐一下就勾搭上萧彻前辈,入仙山指日可待咯!”胡敞唱大戏似的飘过来,只是音色欠佳,听起来就更欠揍了。

吴落转过身,看着胡敞淡淡地说:“锁呐,你嘴锈了,要小心。”

“你再说一遍!”

胡敞一拳举到空中,还未落下就被文昭单手截在了空中,朋友的面子他不能不给,只有不情不愿地把手落下来。

文昭走近一步,笑着对吴落道:“恭喜。”

“同喜。”吴落的表情一动不动,一点也看不出来哪里喜了。

文昭丝毫不介意,继续笑着,视线轻飘飘地从吴落脸上拂过,眼中带着难以被察觉的寒意:“明日还请手下留情。”

吴落从不相信文昭假惺惺的客气与谦虚,其实他心里自负得很,这么多年,他一次没打赢吴落,却从不肯承认技不如人。每次输给吴落,文昭都要装出一副,是因为自己手下留情,吴落才能险胜的样子。

吴落虽很讨厌文昭这种伪君子,却从没打算和他撕破脸。她想着,人家好歹能维持表面的礼数,即使并不是真心,也需要费劲装一下,比胡敞那帮直接动粗的悍匪强多了。

吴落的为人信条是,别人怎么对自己,自己就怎么对别人。文昭装,她就装,可文昭要是玩儿阴的,她就没必要再给他好脸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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