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要夜里走啊?”我同赤血勾肩搭背立于岸上恭候慕浱一干人等。
“谁知道呢,尊上的吩咐谁敢违逆。”
提起慕浱,我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我觉得慕浱喜欢我。”
“噗!”他把嘴里的水都喷了出来,“哈?”
我郑重地点头,言之凿凿:“慕浱一定对我有意思,他看我的眼神都与看旁人的不同。并且我这些天怎么作怎么闹他都不与我计较,足以证明他爱我爱得不可自拔。”
“尊上同你表白了?”他拿着帕子抹水渍,激动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那倒没有,”我否定,继而陶醉道,“不过爱情就是缄口不言也会从眼里流露出来。”
他默了片刻,忽地哈哈大笑,笑得让我觉得随时都可能背过气去:“我记得你千年前同我说你府第里的一个侍女对你有意,有事没事总爱盯着你看,后来才发现她原来只是喜欢你头上的珠钗。”
我的脸青了,紫了,黑了。
他又朝我努一努下巴:“你可别自作多情了,那位才是正主儿。”
我循着他的视线瞧去,见慕浱一身正红龙纹绣边锦服,领口袖口处皆绞了银丝,暗夜中光明依旧,生怕别人瞧不见他。紧随其后的是多日不见的金叶,她比之往日憔悴了些许,胭脂红的长裙随风上下翻飞,纤腰不盈一握,似要随风化去。
我不屑地哼了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二人今日成亲呢!
他们身后还有些许身影,我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摄政王一干人等。
什么情况!我和赤血面面相觑。
慕浱用眼尾扫我一眼,大步上了船。
我心中警铃大作,上了贼船了!
我同赤血密语:“我去换上作战用的软甲,以备不时之需。”
他笑话我:“你莫不是觉得你身上的绿裙与尊上的红衣不相匹配吧?”
我咬牙:“软甲是贴身穿的,我们这一趟定不太平,必要时需得弃船逃生,我穿着裙子没个防护怎么逃?”
他不信:“有尊上在呢,怎么至于?”
正是因为慕浱在船上才容易出事啊!前任花尊不就是重伤吗!
我一挑眉,由衷赞美他:“我发现若论体悟‘蠢’之一字的精髓,恐怕全族无人能出你之右啊!”
我把软甲罩在衣服里,忽听厢房外一阵嘈杂声。
我急急系着衣带,这就开始打了?
叫喊声越来越大,我匆匆忙忙地一绑头发,夺门而出。
声音源自甲板,我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跑,到了才发现根本就不是打起来了,而是慕浱在射箭,至于声音……是众神在一旁加油叫好。
他的披风在暗夜中发出流离的艳光,一手搭箭朝天际,一箭穿过浩渺云端。
风拨弦,水踏鼓;星辰点灯,日月惊空。
诚然,他这副架势很帅,可我们的船是行进的,我就看他怎么把猎物捡回来。
我正盘算着看笑话,忽听得凤啼迤逦,流光
划过天际。好嘛,慕浱射中了一只凤凰。
他伸手施法把凤凰引来,只见那凤凰毛羽焕五彩,步履生辉光,还是一只彩凤!
靠,这么能装逼且运气好的事儿我怎么就没遇到过!
我内心极不平衡地盯着慕浱,哪知他突然看向了我。
猛然四目相对,我眼里的怒火便没能收束住。
他目色一转,向我一勾唇角:“听闻南昭将军自十七万岁便能百步穿杨矢无虚发,素有‘正统神箭手’之美名,不知今日本尊可有幸一见?”
呦呵,竟敢挑衅我!
我大剌剌接了弓,有学有样地一箭下去……射中了只荒漠雕鸮。
荒漠雕鸮多栖息于沙地,又名“沙雕”,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也挺好的,”赤血安慰我,“你若射中了比彩凤还稀有的瑞鸟越了尊上去定然不好,现下你射中了只雕,既是对你剑术的肯定又表示了对尊上的恭谦退让。”
有个没眼色的大臣问道:“将军和赤血副将在论何事?”
要他管!我正想装作没听见,忽而想到赤血方才嘲笑我自作多情,便答:“哦,就是赤血说尊上与这只雕生得甚是相像。”
赤血慌了,忙摆手道:“不不不,在下怎敢对尊上出言不敬,是将军听岔了,听岔了!“
我面上一派自然,并不想接赤血的话。
慕浱眼中隐有华彩流转,看得我又是一愣,怎么有人被骂了还这么开心!
他抬步走向我,我忍不住缩了缩,他总不至于当众问我的罪吧!
可他只是在我肩上拍了三下,赞道:“果真后生可畏,本尊当年怕也难及南昭将军风姿卓绝。”
说罢他举步便行,竟是直接回房了。
我看着他翻飞的衣袂旋过我身前,直至脱离我的视线,仍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就……挺突然的。
夜半三更偷溜出去这事我平素虽经常为之,但是溜出去见上司这事我还是头一回做。更兼我是去见异性上司,不由得添一重心虚。
唉,怎么搞得跟偷情一样?
所幸慕浱的卧房不远,我拐个弯就能到。夜间视物对我而言并非难事,我躲在拐角处瞧着一队侍卫在远处巡逻,当机立断旋身进了慕浱的房门。
我刚把门掩上就被制住,一把冰冷的剑抵在我脖颈处,在暗夜中散出幽微的冷芒,来人杀气森然,只要他心念一动,我便登时魄散魂飞。
我一惊,急道:“尊上,是我!”
他似很是吃惊,把剑放下:“你怎么来了?”
我更是愕然:“尊上临回房前拍了三下在下的肩,难道不是让在下三更来此?”
他默了一瞬,也不知是否无语:“那你看看现下是几更?”
我无知无觉地望了望窗外的黑夜,差点没把舌头咬掉:“二……二更。”
他不再理我,复又端坐于圆桌前闭目养神。
有床不睡,简直是奇葩中的奇葩。
我望了回他身后的床,这才瞧出些端倪来。
那床上躺的,不正是我一直千般顾及万般防备的金叶吗!
我复又看了眼慕浱,见他那副安然自若模样也实不像历了一番春情。
罪过罪过,人家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却被我扰了,难怪慕浱脸拉得如同飞流直下三千尺。
我自觉十分对他不住,在这当电灯泡也不道德,便恳切道:“尊上,在下实在没想到会搅了您与金叶,并非存心,要不在下过一会儿再来?您要是觉得时间太短不尽兴在下还可以晚点来。”
他蓦地把眼一睁,隐有寒光迸出,硬是挤出两个字:“尽兴?”
我过了一遍方才所言,自省并无错处,点头低语道:“是啊,尊上您要是觉得金叶服侍不周在下还可以再召几人过来。”
他忽地站起,眉头一皱昭示着他已然气极:“你就这样看我?”
我古怪地瞧了他一眼,都把妹子半夜拐到房里来了还装什么纯啊!
他气闷:“罢了,你既来了便待着吧,跑来跑去也是麻烦。”
男人心,海底针,难测难测!
我从善如流地坐到他身旁,虚心向他请教:“尊上,您睡觉时警觉度也这么强,是怎么练出来的?”
他神色静若秋阳,不见一分痛楚:“你多遇刺几回便也能像我这般警觉了。”
第17章 东风好作阳和使
我托着下巴坐在桌前补眠,却是迟迟无法入睡。
旁边是上司,背后是上司他相好,换谁能睡着!
我换了只手撑着头,百无聊赖地扫了眼正入定的慕浱。
入定这么缠磨人的修行在他做来跟玩似的,要是让我成日这样非得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不可。
“知道你为什么睡不着吗?”我猝然回神,方觉他已睁开眼睛瞧我。
这还不是因为我一想到大战在即就激动!但这话是不能对他说的,免得他又说我自私自利,不为天下苍生计。
我干笑两声:“在下想到一个时辰后有场恶战就紧张,紧张得睡不着觉。”
“你睡不着并非是因紧张,而是你的心不静。”
废话!我都紧张成这样了心还能静得下来!
“根身器界一切镜相,皆是镜花水月,迷著计较,徒增烦恼。所谓无上正等正觉者非他,即是真如本性,亦名自性清静心是也。(1)”
行了行了,不就是让我别猜他和金叶的关系了嘛,何必拐着弯用一堆我听不懂的佛经教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