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姜四,以换得母亲平安……这样的肮脏勾当,庞滔他是否已经知道?
泄密者若非齐獒、嘲风,便只可能是府内之人。
从姜白月醉后向我开出了条件起,每一次商议如何将此事办成,在场的皆只有岚家姊弟与我。
这期间,我唯一一次同旁的人提起姜白月所开条件,便是冯千夙朝我打听解救母亲的办法之时。
岚棠、岚芍、冯千夙,这三人皆曾听我亲口言及同姜白月的交易。
至于群青与石硝,自从石硝暗中报信而令群青挨打,二人便被我刻意屏退,未得参与进密议当中。
那么,直接知晓了我拿姜四的命换母亲平安之人,冯千夙与岚家姊弟,又可会走漏风声?
全盘计策,参与进来的诸多人中,我对他们几个却是最为信任。
若非有岚棠、岚芍,此计断不能成。而冯千夙冷傲孤高,干净纯粹,泄密之事他又怎屑为之?
除去这三个人,又还有谁知道我与姜白月的交易?
我转念思及了姜白月来岚府的那日,竟想起群青对这桩交易并非毫不知情。
彼时姜白月在院门之内,而群青在门外。
一门之隔,姜白月所言种种,群青她听去了多少?
而哪怕她未听到姜白月要我去杀姜四,却也至少知晓我有陷害姜四之心。
早先于书房中,岚棠与岚芍愤然争执。我闯入房中将他二人打断,亦详禀过谋害姜四的全部计谋。
而那一次,群青便在我身旁。
石硝不曾踏入这迷局之中,仅知晓岚棠曾经想救姜四。
可群青却不同。她听过我亲口说出,欲借姜白月之手除掉姜四的话。
虽然最后我棋差一招,反被姜白月要求去杀姜四,可哪怕这要求群青不知,她只要说出了我原本借刀杀人的打算,也可招惹来庞滔向我寻仇。
好在主仆一场,群青又日日伴我左右。她与我同出同进,照顾我细致入微。多半的时间里,我皆在瞧着她,自然知晓那姑娘不会负我,于背后捅我刀子。
我如此逐一排除,便不难回溯至这盘棋的开始。
姜白月、齐獒、嘲风、岚棠、岚芍、冯千夙、群青……这些乍看之下似有嫌疑的人,我却最不必去怀疑。
剩下来的,便只有姜家的女人们。
知道我本想要借刀杀人,以姜白月之手除去姜四的,又何止一个群青?
姜七、姜夫人、秦嬷嬷,都参与到了对姜白月的利用当中。
他们虽不知我棋差一招,令此计最后生变,可他们皆知道我对姜四的杀心。
庞滔所闻,会不会是我借姜白月的手杀了姜四?
法则之64
若庞滔果真知晓了这一点,便是我借刀杀人的打算已然暴露。
假如从群青口中得知此计,庞滔只会认为一切皆因我起,这毒计是我酿出。而消息若来自姜家的女人们,庞滔许会知晓,她们是我的共犯,我充其量不过是与人合谋。
如此一来,一切的矛头终指向姜白月。庞滔便会明白,是姜白月该为姜四之死负责。
既然冤有头债有主,庞滔欲替死去的姜四报仇,他便不会像这样将我掳来,而是直接朝姜白月寻仇去了。
假若是姜白月杀了姜四,庞滔为何不先去要他偿命?
我心底渐起凉意……
姜夫人同我的合谋,究竟是已被庞滔,亦或者是被其他的人知晓?
似乎,我最担心的事情,早在暗地里悄然发生。
庞滔知道了我在陷害姜四,那么姜白月可也已经知晓?
姜四不是毒杀姜六的幕后真凶。我与姜夫人串通一气,施计蒙骗了他……这场骗局,不知于何时何地,已彻底暴露出来?
若真相早已经大白于众,若就连庞滔都知道我说谎,精明如姜白月,便定也尽知此事。
我身上背负的债,姜白月必定替姜六来讨。而如今,我又添一桩新罪……我骗了他。
姜白月恐怕再不会放过我了。
抛开我设计骗他不谈,他曾与姜四要好,而我却陷害姜四。
姜白月若令庞滔掳我,便亦会有替姜四讨公道的打算在内。
而庞滔自然乐得替他做事不是?
毕竟我罪有应得。
我害姜四性命,他二人怎不同仇敌忾,欲除我而后快?
可庞滔不是别人……他曾替豫亲王卖过命。
我不信庞滔能摘得干净。
他眼下未被乱党牵连,只可能是过去身份不高,如今又藏得隐秘而已。
庞滔此人,并不可用。
姜白月既为姜家之主,行差踏错便是害阖府性命。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以一己之身,背负姜家兴亡,又怎么会轻易犯险,招惹庞滔之辈呢?
庞滔此番行事,定然与姜白月无关。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安下心来,暂且不必去惧怕姜白月呢?
几番思量,我心中大抵有了主意,只待庞滔归来时探他的话,查出他真正所图。
*
“姜姨娘倒睡得踏实。”
朦胧转醒,我睁眼便瞧见庞滔正靠在门上,怀中抱着的仍是那柄钢刀。
“我既有孕在身,精力自然是比不得平日的。”
手脚皆被他捆缚了去,我便也懒得挣动,只仍旧侧卧在床上,待他近前扶我。
“你若是有意留我性命,可少不得要对我多些照拂了。”
庞滔近前,将我身上的绳子解开,扯我坐起。
“倒是我欠缺考量?照姜姨娘的说法,我岂不是自请了一尊佛爷过来?”
他眉头微蹙,语气里已渐渐有了不耐。
“那还要看,你究竟打算留我多久。我可记得,豫亲王早已经离了江州。至于你……”
我有意问他“多久”,为的是摸清他所打算盘。
他既然不欲图财,那么他仍欲留我,便是受豫亲王的指使。而若他不留,则为害命。
“你被豫亲王丢在这城里面,老实藏起便也就罢了。可你偏偏绑我过来,总不会是还在给他卖命?”
庞滔不答。我想起初见他那一晚,便拿了彼时旧话,暗中激他。
“不是豫亲王?那便是又对你家主子阳奉阴违了?姜四可已经死了。这一次,你又是找了谁——”
庞滔眉头愈紧,总算耗尽了耐性。他出言将我打断,一开口便露出底来。
“少废话!你且说,姜四可死于你手?”
是了。
这庞滔,的确为姜四而来。
可他问的话这样直白,我既是在盼着的,又隐隐好不苦恼。
庞滔到底从何人处听闻风声,又究竟对这盘棋熟悉到哪一步?
倒不如豪赌一次。
我心下暗横,欲来个死无对证,把这盆脏水朝姜白月泼。
只要我咬紧了“借刀杀人”之说,劝庞滔去手刃姜白月,那么姜白月一个死人又如何再反过来证我有罪?
眼下我是生是死,便在于这一赌了。
侧首,我垂眸开口。
“想要姜四死的,分明另有其人。”
“我就知道,是你杀了四妹!”
门被人“砰”地推开。
夺门而入的,竟是姜二。
“红觞说皇上要斩姜四,结果你竟先毒死了她。”
姜二颤抖着手指我,厉声高斥。
“那说辞我本不信,可如今已亲耳听得,我岂能让你好活?”
竟日的缜密推演,却不抵“红觞”二字。
红觞她方登场,便碎了我整张棋盘,教我招招皆空。
我被姜二的突兀现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什么是“皇上要斩”,什么又是“毒死”?
姜二说的,我每一句都听得清,却又每一句都不懂。
我只知道,红觞在我的棋局下又埋一局,而我早已经成了她手中的棋。
至于这个姜二……
我那句“另有其人”,若听在聪明人耳朵里,足能够助我自救。
只可惜这话却被姜二听了过去。
红觞说我杀姜四,姜二她原本不信,非待我自行认罪才成。
她心思这样单纯,不相信姐妹尚可相残,便是比群青的眼界都要窄了一些。
而且她偏信红觞。
方才我那句话,实则模棱两可,并未言尽。可姜二却偏偏因疑心生暗鬼,不待庞滔对我再行试探,便急匆匆闯了进来,草率定下结论,选择笃信红觞。
对付姜二,我断不可再按往常的经验行事。哪怕我技艺已登峰造极,可姜二她不会棋,我又如何能诱她与我对弈?